抉择

    醒来之时禅院直哉还枕在十六夜爱子的怀里。

    脑袋抵在柔软的胸部,结实的小臂搂上女人纤细的腰肢,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Alpha身上,房间内弥漫着梅子清酒和玫瑰蜜糖交织在一起的靡乱气味,是昨夜两人疯狂性爱残留下来的证明,女人的拥抱不算温暖,宛如融化的冰块,却处处让他眷恋依赖至极。

    “起来了?”

    十六夜爱子躺在床上看着电脑,屏幕的亮度似乎有点刺眼,让睡意朦胧的禅院直哉难受得揉了揉眼睛。

    他的意识已经慢慢凝了神,这当真是个尴尬的姿势,如此亲密又充满了温情,男人微微一个抬眸,就能清楚的看见十六夜爱子下颚的完美弧度,可他却放任自己沉溺于此,Omega囔囔地往Alpha的胸里拱着,全身都舒展开来,像是一只正在晒太阳的露出肚皮的懒猫,甚至哼哼唧唧得发出了舒服放松的声音。

    “爱子,在看什么呢——?”

    小少爷的京都腔慵懒地上挑着,听起来倒是有一种撒娇的意味。

    他迷迷糊糊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面写的像是介于日语和中文之间的文字,配合着一些类似法咒一样的图案,看起来是来自于过于古老时期留下来的书籍,他看不太明白,这和咒术似乎完全不同,上面画着的一堆邪乎的怪物,就和那日他在十六夜家主宅里见到的那个无名神雕像一样。

    “啊…你说这个?”她指了指电脑上面的显示的那个怪物,也不在意禅院直哉是否在套一些情报,随意地解释道:“就是上次跟你说的——坠落的神明,长得很丑陋吧。”

    坠落的神明………

    禅院直哉的思绪随之回到了昨天和十六夜爱子的对话,她天天在外面不回宅子好像就是为了消灭这些非人模样的东西吧,但是他竟只想着为什么这个女人总是能猜透他心中所想的,都忘记了继续询问下去这群丑陋的家伙们到底是什么了。

    他是不是有点太粘着十六夜爱子了?

    他可不想十六夜爱子因此变得自满起来啊。

    小动物一样的鼻尖上是一片红润,似乎是因为有点不舍,下意识去蹭了蹭女人冰凉的肌肤,他不动声色地用Alpha的梅子清酒味信息素将自己填满,再把自己赤裸着的身子从女人的怀抱里抽离开来,他装得跟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就好像刚刚的亲密举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嗯,其实很丑,比诅咒还要丑。”他躺回了自己的枕头上,眼睛却还黏在电脑屏幕之上,“所以神明的后裔的任务就是除掉坠落的神明?他们和诅咒一样,会伤害普通人?”

    十六夜爱子轻笑了笑,给自己点上了香烟:“其实倒是跟人类没什么太大关系,当然,因为他们的出现总是会伴随着一切灾害和死亡,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对普通人造成伤害的吧。”

    她关上电脑下了床,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纯饮威士忌,她倒入的酒太多,几乎装满了酒杯的一大半,不像是品酒,是和自己的父亲禅院直毘人一样的,是上瘾的标志,十六夜爱子的酒量大抵是很好的,除了那次易感期以外禅院直哉从未见她喝醉过,她喝得似乎是比禅院直毘人还要多的,洋酒本身就比清酒度数要大得多,而这个女人更是从早到晚酒杯不离手,还有香烟,一支接着一支的,一天似乎都能抽进去一盒,烟酒像是她的命,明明是一副看透一切的冷漠表情,可她的心里是否也在发着愁呢?

    “大早上就喝酒?”

    禅院直哉转过身来趴在了床上,侧着脑袋迎着北半球清晨带着薄雾的阳光,轻轻眯着眼睛将全部的视线黏在靠在床边喝着酒的十六夜爱子身上,被窝里还蕴着女人身上的余温,在对方视线转向外面风景之时他便偷偷将脑袋埋向Alpha的枕头,轻嗅着上面残留着的信息素,背肌线条流畅紧实,上面还留着昨夜两人欢爱的痕迹,后颈上的性腺肿得粉嫩,两个犬牙的咬痕实在过于明显,那是Alpha侵占的标志,而禅院直哉现在对此的羞耻心几乎是已经消失殆尽了,他舒展着身子,享受着清晨的这一份罕见的安逸。

    “你不感觉你喝的酒有些太多了?”他如实发问道。

    十六夜爱子挑眉看他,将那裸露在空气之中的后背完完全全印刻在了眼里。

    “我需要保持清醒嘛——”女人似乎也是刚醒,尾音拉长,听起来倒是比平时温柔了一些。

    “不是越喝越醉?”他伸手向Alpha那边勾去,示意对方也拿一杯给自己。

    那瓶子上的字母是有点眼熟的,瓶身上的模样也逐渐和记忆中的重合,那些所谓的回甘和回苦在他的口腔里全都没有,深褐色的液体下肚对他来说只剩辛辣的滋味,将食道剌得火辣辣的,最后在胃里翻江倒海地燃烧开来。

    他实在无法理解十六夜爱子怎么会爱喝这种奇怪的东西,狐疑地看了女人一眼,就立刻和蕴含着丝丝笑意的红色眼眸对上了。

    “不感觉熟悉?”她掐灭了香烟屁股,拿着酒杯躺回了床上,“你再尝尝试试。”

    被子一掀开热气就散开了一大半儿,Omega敏感的身子发了颤,十六夜爱子便轻轻地帮他掖了掖被角。

    这个浅笑禅院直哉可是太熟悉了,每一个翘起的弧度都让他不禁感到一阵寒恶,她又要逗他了,可这次他却不想再和她闹变扭了,清净安逸的早晨似乎可以再多持续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尝不出来,都是一个味道,难喝得要命。”

    他转头不再看十六夜爱子,将酒杯重重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Alpha的轻笑声随之传来,像一阵酥麻的电流一样顺着他的耳朵钻进身体之中。

    “三年前你请我喝的也是这一杯哦,麦卡伦55年,记忆犹新呢。”

    小少爷装作没听见,可金色发丝下藏着的红红耳尖却出卖了他。

    纽约的第一个清晨确实是意外的平静,平静到禅院直哉竟然可以在十六夜爱子的身边再睡上一个回笼觉。

    再起来之时已然是了中午,太阳升得很高,挂在天上,清晨的薄雾也已经散去,连空气都变得温热起开,身边的Alpha不知道去了哪里,床边放着一个和前天一样的黑色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件更加昂贵,更加美丽的夏季振袖。

    襟带系得还是乱糟糟,他自己摆弄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穿着松垮地几乎要露出前胸的衣服,游荡在占地面积过于大的别墅中寻找十六夜爱子的身影。

    他的Alpha坐在一间会议室里面,周围围着一群模样奇奇怪怪的家伙们,昨天的那个讨厌的十六夜八目也在其中。

    禅院直哉推开门放肆地走了进去,完全不顾他人将视线赤裸裸地黏在自己身上,众目睽睽之下的Omega却又恢复了那幅高傲的少爷模样,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之下闪耀着,高挑的眉眼里满是不悦的鄙夷,双手随意地揣在还没穿好的袖子里,一双狐狸眼睛轻蔑地瞟了瞟在座的所有人,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十六夜爱子的身上。

    女人随意地将香烟掐灭,伸手撩了撩弥漫在空气之中的烟雾,高跟鞋踏在大理石的地板之上发出的咚咚声音一步一步走进了男人心里,她摆摆手众人就只能向禅院直哉投来疑惑的眼神但又恭恭敬敬地退下。

    禅院直哉没说话,视线倒是像不害怕了一样死死地黏在了女人身上,骨指分明的修长手指在昨晚还在他的体内抽插着,现在却认真灵巧地帮他系起了襟带,同样的东西在他自己手里就乱成一团,可一经过十六夜爱子就变得如此精致美丽,一秒一秒的,对于他来说却漫长得宛如一辈子,他不知为何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可那淡淡的梅子清酒味却依旧能轻易地钻进他的体内,并逐渐和血液融合在了一起,让他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女人的存在。

    “再稍微等我一会儿,这里结束了就一起出去。”

    女人一边轻声说着一边用手捏上了禅院直哉银色的耳钉。

    小少爷果真是爱美的性子,耳钉一连打了好几个,从耳垂到耳骨,耳钉的模样倒不符合他张扬的性格,是纯黑或者纯银,材质也不算什么昂贵的模样,她的指尖明明那么冰凉,可男人的耳垂却被她摸得烫人,连同耳后脖颈处的肌肤一起,红成一大片,像是上了胭脂一般诱人。

    “这种耳钉不适合你。”她如实说着,视线与禅院直哉的狐狸眼睛对上,“红色怎么样?”她问道。

    Omega摇了摇头,任由女人玩弄着他的耳垂。

    “太大的耳钉出任务会麻烦。”

    十六夜爱子看着他轻笑,指尖顺着他脖颈上的软骨下移,在突起的敏感喉结上画了个圈,Omega不自觉地缩着脖子往后退着,只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走入圈套的小兽一样,危险即将笼罩自己,他紧张到不断吞咽着口水,但一种无法言喻的隐隐期待却从骨髓中涌现,退到最后无处可退,屁股抵在长桌之上,冰凉刺骨的木头刺激着他昨夜在欢爱之时被女人打到红肿的赘rou,金色的眼眸里变得湿漉漉的,细密黑色睫毛煽动着,暧昧的气流交织在两人的呼吸之中。

    他又在想色情的事了。

    女人的手移到了男人的衣领之上,轻轻帮他把有些歪了的领口整理板正。

    “反正你现在也不用出任务了。”

    她不再去挑逗禅院直哉,轻打了一个响指,会议室的大门就被一个长得像是百鬼夜行画卷里面人物的提灯小僧打开了。

    十六夜爱子垂下眼眸像是在自己思考些什么,过了一小会儿就又抬起头来看向禅院直哉泛着淡淡的红润的脸颊。

    “红宝石怎么样,昂贵的,稀有的,美丽的红宝石。”

    直到禅院直哉被提灯小僧领到车上之时他才终于想起了怎么呼吸,心脏还是砰砰跳着,耳边似乎也仍萦绕着女人身上的余温,他学着十六夜爱子的动作,指尖轻碾上rourou的耳垂,那里像是发烧了一样烫得吓人。

    红宝石吗……

    他还从来没有戴过红宝石呢,毕竟对于原来的他那些东西都是后院里的Omega才会喜欢的,可是现在他却开始期待了起来。

    那颜色是不是和十六夜爱子的眼睛一般呢?

    就在他的思绪飘忽着的时候,口袋里手机的突然震动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几乎是立刻一颤的,他的手机通讯录里一共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十六夜爱子,一个是他的父亲禅院直毘人。

    他不安地拿出了手机,一种莫名的背叛感在他的肚子里生根发芽,上面短信的开电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了———禅院直毘人。

    那些阴谋,那些诡计,那些阴暗得不能告诉别人的目的,已经他现在待在这个标记了他的Alpha身边的意义,那所有的霎时间涌上了心头,将他脑袋里那些混乱的想法全部冲散。

    ‘计划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他父亲的消息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如此直白,丝毫不掩饰心中的那份恶意,禅院直哉自然是已经习惯了,毕竟他的性格与此几乎是如出一辙,明明一直是这样的不是吗?他的父亲从来没有爱过关心过他,而他自己也一直在等对方死后自己继承家主之位,这一直都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冷漠无情,自私自利,几个月不见一面的父子交流的第一句话都是关于“计划”的,可既然他已经习惯于此了,为什么他心脏最柔软的一处却像是被针刺了一般,并不疼痛,但却变扭得让他呼吸不得。

    什么东西悄然地改变了,在他毫不察觉之际,他竟然已经对十六夜爱子时不时的温柔对待上了瘾,他开始想要得更多了,那永远不被满足的欲望竟然延伸到了另一个层次,物质之后便是精神,精神之后又是什么呢?

    十六夜爱子………十六夜爱子………十六夜爱子………

    他还没想好回些什么,禅院直毘人的下一条消息就传送了过来。

    ‘我们选择了十六夜长谷。’

    ‘你要做好准备。’

    禅院直哉按在手机之上的指尖颤抖了起来,冷汗如雨,顺着脸颊完美的弧度滴在了手机屏幕上,慌张与恐惧席卷了他,下意识地四处扭头去看,确认了车内车外只有自己一个人时才开始呼吸。

    这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为什么会是十六夜长谷,他的父亲怎么能愚蠢到选择十六夜长谷?

    明明十六夜爱子才是真正的神明的后裔啊,明明十六夜爱子才是那个具有真正实力之人,为什么,为什么,他把他送到十六夜爱子的床上,让他成为了她的Omega,一切的一切都已成定局,他最后却又选择了其他的人,禅院直毘人究竟知不知道他现在面临的处境啊,十六夜爱子这个女人一定不会忍受背叛的,她定会把他杀死的,不,先杀死后再吃掉,一滴血都不剩,挫骨扬灰都不足为奇。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内,他的思绪就变化万千。

    其实他的人生都像是棋盘一样规划好的了,从出生到仅仅几个月之前都是一步一步规规矩矩地走着,虽然他对自己的父亲禅院直毘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但他却从来没有忤逆过他,毕竟自己顶着禅院家的姓氏,是禅院家的大少爷,身为御三家的下一任家主此时委屈在一个女人身下实在说不过去,别人会怎么看他,他的脸面又往哪里放?

    可现在他的父亲禅院直毘人又能提供给他什么呢?

    禅院家已经没落,若没有他搭上十六夜这条线怕是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比起在这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命令他做这些事情,不应该是反过来求得他的怜悯吗?虽然他不清楚禅院直毘人和十六夜长谷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他并不认为这可以逃过十六夜爱子的眼里,没有了实力和权利的禅院家只剩一个头衔,即使他成了家主也是空有一个名誉,而现在真正可以带给他最需要一切的只有十六夜爱子,他将得到他所期望的所有,而当他站到那最高的位置,又有谁可以去议论他呢?

    禅院直哉只为自己而活不是吗?

    他遏制住了颤抖的手指,向禅院直毘人发送了一句‘知道了’的消息。

    对方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

    发到他手机上的是一个他看不懂的链接,配合着一段文字。

    ‘跟紧十六夜爱子,在她遇到那些怪物的时候点开这段链接就行。’

    禅院直哉对于电子产品向来不太在行,但他并不是太傻,对于禅院直毘人的话大概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的原理是什么,但估计一旦点开这该死的烫人链接,那些十六夜爱子口中的坠落的神明就会一拥而上,禅院直毘人要杀了她,但现在他并不认为这个计划会像他父亲想象的那般顺利了。

    不过时间还有一大把,他大可继续全权衡利弊,禅院直哉一边想着一边摸上了自己的后劲,因为被咬了太多次那里还是红肿着的,上面残留着十六夜爱子梅子清酒味的信息素,深入骨髓,嵌入灵魂,即使现在的他可能依旧抱有侥幸的心理,试图把自己的感情称之为自私自利,但那是永远都无法抹除掉的痕迹,活着的时候为她而活,死了也要将这份感情带入坟墓。

    ‘好的。’

    他抓紧手机,这么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