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暖春来

    

    烛台切光忠在仓库向天守阁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同伴们,伽罗,小贞……还有撇过头去不愿意看他的鹤先生。

    太鼓钟贞宗跑到他近前,上下打量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那半边尖锐的骨刺,倒吸了一口凉气。

    知道自己暗堕的样子应该很难看,烛台切光忠在心里暗暗苦笑。

    果然,向来活泼开朗的短刀也忍不住有点责怪地抱怨道:“真是的,我不在身边,咪酱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烛台切光忠与他们也许久未见,这种分离与过往几百年的分离相比,要短得多却也陌生得多。

    他只能拍了拍太鼓钟贞宗的脑袋,看了看伽罗,视线落在月光下鹤先生清隽的侧脸上。

    烛台切光忠想起审神者消失前说过的话:

    【我和鹤丸先生说了,烟火大会成功的话就让他来手入,也不知道他答应没有……唉他带着伤不疼么,你们付丧神也会觉得疼吧?】

    鹤丸国永看上去还不错,暗堕的痕迹褪去了许多,又变成了浑身雪白的鹤先生。

    审神者应该会很开心吧,毕竟他总是特别关注鹤先生,第一次帮他手入的时候,鹤先生的衣摆飘过手入室门口,都能夺去他的注意力,让他分心。

    一瞬间,他原本就并不坚定的决心又有点动摇。

    ——他真的是审神者想见到的刀么?

    烛台切光忠这么想着,深深地质疑着自己此时走在前往天守阁的路上的资格;但他心中的欲望却随着这份质疑而越烧越旺。

    他想见到审神者。

    神隐的联系已经很弱了,他理应听不到审神者的心音,但或许是因为漫长的几个月留下来的幻觉,他总觉得审神者在小声地喊他“咪酱”。

    他的理智明明知道那应当只是幻想,受尽折磨的审神者没有任何理由想见到他,但他还是本能地想要相信那些幻觉。

    他和伽罗点头致意,又看了看鹤先生。

    鹤先生依旧不看他。

    =

    烛台切光忠的脚步并不重,但门口的付丧神们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他们看了看烛台切光忠,明明是相依为命好几年的同伴,此时那目光却有些陌生的疏离——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给烛台切光忠空出了一条道。

    “好慢,怎么才来?”药研藤四郎把一个托盘交给了他,低声叮嘱,“他烧得很厉害,帮他擦下身体,药上有标签,如果有不明白地出来问我。”

    说着,短刀就把他推进了屋子里,还关上了门。

    在烛台切光忠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站在了天守阁里面。

    天守阁的中央是白色的被褥,里面有人形的突起,空气里弥漫着审神者控制不住的灵气。

    烛台切光忠把托盘放下,慢慢地走到被褥旁边,跪坐下来。

    青年的长相和义骸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线条更硬,眉宇间有着细微的褶皱,嘴唇紧紧地抿着,有点向下耷拉,没什么笑意……

    在他的视线里,青年突然睁开了眼睛——褐色的眸子迷茫了一瞬,然后微微收缩,然后眨了眨。

    “……咪酱?”

    他的声音很哑,没有那具义骸悦耳,却听得烛台切光忠胸口发痒。

    guntang的温度碰到了暗堕付丧神冰冷的手。

    “咪酱……过分。”审神者用沙哑的声音抱怨,“梦里才肯来看我,我好想你。”

    ?

    究竟是谁在做梦?

    烛台切光忠完全懵住了,胸口是害怕,又难以置信。

    “咪酱……还在生气么?”见他不说话,审神者的嘴角愈发耷拉下去,无力的手“我知道错啦,我也……努力改了,咪酱不要生气了好么?难得能梦到你……”

    他看见最喜欢的咪酱还是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越来越小。

    “大家……大家都还在,我再努力努力,嗯……明年,应该,应该大家都会回来了。”

    反正是梦里,应该……没关系吧,丢人一点,他模模糊糊地想。

    做错事的人是谁啊?

    烛台切光忠感觉到他的手被抓紧了。

    审神者的手很烫,也没什么力气,他抓得很努力,但也只是像个小奶狗的爪子,不疼不痒的。

    他怎么……这么虚弱呢?明明是那么强的人……

    “咪酱……”

    审神者又叫他的名字。

    “别叫我。”烛台切光忠本能地说,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他语气太急了。

    审神者眼中那闪闪的光又暗淡下去。

    “抱歉,我不是……”他慌乱地解释,“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

    “没关系的。”审神者竟然反过来安慰他,“咪酱……最温柔了,就算我是这么坏的人,还是不想凶我,我知道的。”

    又是温柔。

    他凭什么……被这么夸奖。

    真的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爱的人神隐,又把人交给穷凶极恶的暗堕付丧神蹂躏。

    记忆里那些审神者哀鸣着的黑夜又涌上来,烛台切不停地发抖,身上的骨刺又开始蔓延,情绪在崩溃的边缘,只要被碰一下,就可能掉入万丈深渊。

    他的反应让审神者更慌了。

    “咪酱……没关系的……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怪我也没关系,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他努力想要抓紧烛台切光忠的手,但实在太虚弱了,努力到发抖还是抓不住,“不喜欢我的咪酱……怪我的咪酱……我也……很喜欢。”

    “别说了……”

    回答他的,是烛台切光忠颤抖的声音。

    啊,他又让咪酱伤心了么。

    他是个笨蛋。

    但是,好像不是这样的。

    暗堕付丧神冰冷的泪落在了他脸上,江纨稍微清醒了一点。

    “别说了……求求你……”

    这好像……不是个梦?

    江纨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拼命地想要梦到,但不论如何也梦不到的脸,将信将疑地喊:“……咪……烛台切……殿下?”

    他看上去……好伤心啊,他在哭,为什么呢,他又做错什么了?

    人类青年伸出手去,想要摸摸烛台切光忠的脸,让他不要哭了,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抬起来没有两厘米,就摔回了身侧。

    “别哭了啊……”他只能小声说,回忆着自己刚才说的话,努力忍着头疼思考着里面有什么能惹哭他最喜欢的咪酱的话。

    啊,果然……那个……是不能说的吧。

    他不配。

    于是江纨轻声说:“是我不对……嗯……我不能喜欢咪酱的吧?我这样的……”

    “嗯。”

    烛台切光忠答应了。

    江纨的心一下子沉下去,钝痛,但又有点释然。

    “不要……喜欢我……”烛台切光忠说,“……你只要……怪我就好了……”

    哎?

    这可是原则问题。

    江纨一下子就清醒了。

    “为什么要怪咪酱啊?喜欢咪酱是我的错吧?”他严肃地指责,“咪酱已经很努力了,如果不是咪酱,我的错就无法挽回了,咪酱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怪咪酱?”

    烛台切光忠被他说傻了,悲伤的情绪打了个嗑,只傻傻地看着突然精神起来的人类。

    ——青年的脸还烧得泛红,嘴唇也还有点发白,这会儿却精神奕奕地指责着他,怪他不应该怪自己。

    “喜欢咪酱是我的错,和咪酱没有关系。”审神者做出了很不负责任、很霸道的发言,“咪酱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不喜欢我喜欢你,但是不能怪自己。”

    像是.......某种诡异又神奇的法术,那些方才还大得快要压垮烛台切光忠的情绪,被轻轻松松打了个粉碎。

    眼泪还挂在脸上,烛台切光忠愣了几秒,然后不自觉地傻笑起来。

    这是他的主人,那个只有借着酒劲才能变得坦诚又霸道,会说【咪酱不能觉得自己逊!】的主人。

    啊,为什么呢,之前会认不出来。

    他和那个人……明明一点都不像。

    而且……是喜欢他的主人。

    几分钟前还完全不能相信的事情,在几句没有道理的话之后,就轻松地被烛台切光忠接受了,他像是在一个甜蜜得近乎虚假的梦里,却安之如怡,丝毫不觉得恐慌。

    江纨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偷偷看了眼烛台切光忠,烧得发昏的脑子又变得混沌起来。

    模模糊糊地,他感觉烛台切光忠的面容在他眼前放大了。

    是又要昏过去了么……好像……

    “唔??”

    付丧神冰冷的、失去人类温度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随之而来的,是足以让他高烧的身体感觉到疼痛的力道,被他的整个身体抱紧,坚硬的骨甲咯得厉害,但江纨却不觉得疼,不觉得沉重,反而像飘在云端上。

    他最喜欢的咪酱抱紧了他,撬开他的唇,舌头伸进来,在发烫的上牙膛上刮过,难以言说的酥麻就从口腔卷上脑门,让江纨听见自己理性蒸发的汽笛声。

    会传染么?

    他眨了眨眼,然后又不管不顾地闭上。

    不管了吧,付丧神应该,手入能治病?

    他现在只想……享受这个,他想了好久、好久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