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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魔尊

    朔雪仙尊花费五日压制内伤,恢复后就提剑二度劈开秘境带沈星阑离去。赫连雍的寂灭域由铃音构成,平常不会动用,反而用剑诀更多。他将照昆给予沈星阑后,自然还有其它佩剑可用。

    沈星阑对此没有意见。檀心真火被炼化,生灵道统已成,在秘境停留对她已无助益。

    “师尊,你当时是如何察觉我身处危机的?”

    五日前那番试探让沈星阑老实许多,此刻正乖乖跟在赫连雍身旁御空飞行。

    “你的亲传弟子命牌将碎未碎,标示性命危在旦夕,为师自然有所感知。”

    沈星阑恍然,接着收紧五指:亲传弟子命牌不比统一放置的内门弟子命牌,是握在师尊手里的,那当初轩阳派掌门亲传弟子阮初凝屡屡命悬一线,怎不见他有所反应?

    如今站在第二世的角度回忆,沈星阑还是很困惑:今生不提,前世她除阮初凝外,也有三两交情过命的好友。阮初凝看似风光万丈,据她所知,连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都无,又或者源头在那些“追求者”身上?阮初凝身死之后,竟只有她一个人为其鸣不平,这“女主”的待遇,当真荒唐得毫无道理。

    修士御空飞行,千里路程不过弹指。寒风凛冽,身边流云如波浪般变化,背光而行的朔雪仙尊背脊挺直,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气息,但因为皮肤苍白,俊美无铸的五官看起来便分外鲜明。一拢白衣,玄纹广袖,纤尘不染,沈星阑需得承认,前世今生,再未见过比眼前的冰雪霜姿更加高雅如仙之人。

    衬得她前世尝过的男修都成了胭脂俗粉,今生品味也拔到了很难再降的程度。

    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啊,这可怎生是好。

    沈星阑看着神色再正经不过,心里却想着些不着调的琐碎,但当一股魔气出现在神魂探知的距离内,她依然飞快地作出了反应。

    魔气若隐若现,浮在空中,若非她悟了生灵道,还未必能这么快察觉这隐蔽至极的阴冷魔气。

    “阑儿。”赫连雍停下脚步,向她传音,“若非生死关头,绝不要让旁人发现你还身负第二道统。”

    尾椎爬上一股寒意,沈星阑点了点头。赫连雍的话刚说完,二人面前就出现一抹如雾般飘飘荡荡的身影,一小片空间异样地波动,一道黑影从中跨出。

    沈星阑瞳孔骤缩。

    缩地成寸,只有掌握空间之力的洞虚期修士才能使出这样的本事。

    来者一袭黑衣,身形纤瘦却不失力量,袖口衣摆绣了血红龙纹,眼睑低垂,狭长眼尾在形状完美的脸庞上形成诱人的弧度。与那纤长身形对比鲜明的是极深沉的气势,仿佛阳光照在他身上,都要被那漩涡般的黑暗吞噬。

    “魔尊欧阳厉。”

    沈星阑冷冷看着来人道。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人随音动,被一口叫破身份的魔尊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风流艳丽,又略有些阴柔的面孔。他有一双暗紫色的魔瞳,如梦似幻,里面闪着睥睨万物的神采,看向人的时候,又带了些勾勾缠缠的风情。

    “某虽有些名气,却不料朔雪仙尊的高徒竟也知道某的名号。”

    欧阳厉向前走了两步,行动若行云流水,至美的声音让人呼吸一紧,人音相和,不知不觉间,引动他者心神。

    可在场的另外两人并不会被这雕虫小技魅惑。

    沈星阑哂笑:“魔道至尊的名头自然响亮。”

    同阶的赫连雍不提,沈星阑刚经历了檀心真火的八苦考验,将至纯佛焰纳入丹田,神魂是前所未有的剔透空灵。魔尊确实长了张超越世俗美态的脸,但沈星阑只觉异常反胃:阅读《重生不可欺》番外时胃液倒流之感再度涌现,她没照着那张脸吐个稀里哗啦都算给欧阳厉面子。

    反倒是欧阳厉,见面前女修神情毫无变化,唇角便露出一丝玩味。他饶有兴趣地瞧着沈星阑,缓缓道:“还未恭贺朔雪仙尊高徒成功结婴,某听闻道友入了摩提秘境,本想等道友出来当面道喜,没想到半路就碰上了,实在是有缘。”

    “确实有缘,在下能见到欧阳老祖,真是不胜欢喜。不知老祖备的贺礼,现在是否带在身上呀?”

    沈星阑琉璃似的眼闪了闪,她一点也不信欧阳厉的理由,却不妨碍露出与对面相似的笑眯眯的神情,毫不客气地伸手讨要贺礼:“既然是欧阳老祖,那在下可真要期待一番究竟是怎样贴心适宜的宝贝了。”

    女修的话没给欧阳厉留余地,魔尊身上哪有准备什么贺礼?不过他反应也快,长袖轻挥,一枚流光溢彩的淡紫宝石就正面飞向沈星阑。

    “这是某精心饲养培育百年的天罗神煞魔傀虫,洞虚期以下修士皆能被其吞噬神魂,化作控者傀偶……”

    魔尊饱含恶意的话音未落,沈星阑已举起右手,指尖藏着看不分明的点点红星,一把抓住那宝石似的紫虫。

    欧阳厉差点没笑出声:天罗神煞魔傀虫他也只培育出三只,皆封有一道他的神念,洞虚期修士不作丝毫防护触碰此虫,神魂都要受不轻反噬,一个小小元婴期胆敢伸手就碰,哪怕赫连雍及时救助,神魂都得受到无法修复的损伤!

    魔傀虫甫一碰到沈星阑手心肌肤,便要向内深钻,哪料一股至阳至清之火瞬间将其包围。此虫养成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又吞噬破坏了多少修士的神魂识海,当真是天下至阴至毒之物。可沈星阑炼化的檀心真火正好天然克制阴毒气息,加之生灵道统源源不断供来精纯法力,眨眼间,天罗神煞魔傀虫就被烧得灰飞烟灭,连死前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

    “咳,哎呀,这可怎生是好?”

    沈星阑摊开只余一点黑烬的手心,另一只手摸摸鼻尖,假惺惺地道歉:“我好像不小心把欧阳老祖送的宝石捏坏了,你说它怎么就如此脆弱呢,连个初入元婴期女修的握力都承受不住。”

    话落,一旁的赫连雍忍不住偏过头去,免得眼中过分明显的笑意再刺激到面色青黑的欧阳厉。

    徒弟平日甚是扎心刺手,但对敌真乃一大杀器,能逮到敌人痛脚猛踩,就绝不打无足轻重之处。

    “这可……这可真是某的不是了。”

    欧阳厉强笑,神念被毁,他也生受一记暗伤,胸中淤血,当下不由怀疑人生:他前阵子时常做梦,梦见自己往后将与一女修结为连理,期间所经之事甚多,那女修还死又复生过一遍。梦里二人如胶似漆、亲密无间,甚至还生了几个玉雪可爱的孩子。

    洞虚修士之梦暗含天机不可忽视,他对梦中你侬我侬的记忆没有半分共情,却看得出女修身负天命,即便经历坎坷,也是继苍华宗赫连雍之外最有可能得证大道之人。欧阳厉贵为魔尊,阅历无数,习过一门化血脉相连的亲眷精血为修为的秘决《吞尸挪移大法》。

    魔道向来难过渡劫天雷关,盖因修行心法酷烈到悖逆天伦,取亲眷精血修行自然有极大助益。参考梦中记忆,欧阳厉自然生出了一个隐秘阴毒的心思:找到那女修,按照记忆与她欢好,待她生出的孩童修到元婴期,一口一个,全是他的渡劫宝药。

    印象中,那女修性格如水,温柔和善,又美貌异常,要欧阳厉暂时守身,倒也不吃亏。

    当魔尊获悉朔雪仙尊首徒领悟红尘道统,又去了摩提秘境,便知其人正是梦中面容模糊不清的女修,只是不知为何,时间比记忆中提前两年,师门也不相同,才出断魂渊探看。

    这一瞧可不得了,性格如水,温柔和善,美貌异常?

    欧阳厉在心底呕了口血:眼前女修身材精瘦强悍如母豹,绿眸圆滑狡诈似豺狼,一看就知心机深沉老于世故,是他最厌恶的一类女修,要他折身勾引,不如杀了他才好。

    “魔道至尊,洞虚老祖,诛戮圣君,竟只给我徒一份一捏就碎的元婴贺礼不成?”

    朔雪仙尊难得说这么长的话,却是句实打实的嘲笑讥讽,别说欧阳厉白面充血怔愣当场,连沈星阑都轻轻咳了咳。

    可恶,自己这替人尴尬的毛病何时能好?诛戮魔尊在元婴修士面前掉链子的逸事,不传得正魔两道人人皆闻,都对不起那条死无全尸的魔傀虫。

    隐隐扭曲神情破坏了欧阳厉那张妖丽绝艳的美人面,他不怒反笑,双手一扬,一举一动都带着危险的魅惑,一阵暗紫色的浓雾伴随点点碎金蓬然将方圆十丈拢入其中。他杀气四溢,手中突然出现一把惨青色的长剑,剑光宛如游龙,瞬间掠到二人面前,直冲沈星阑胸口。

    如果说欧阳厉剑意如青龙,那么赫连雍的剑意就仿佛不可攀越的寒岭。

    朔雪仙尊的佩剑名为瞻山。瞻山剑形似重剑,无锋无刃,色如霜雪,偏偏挟着股酷烈霸道的剑气,还未与青龙剑气相碰,对方就先颓一半。欧阳厉不敢直缨其锋,只能转攻为守与赫连雍缠斗,但他目的本来也不是与赫连雍比剑,真正的杀招是藏在紫雾中的金羽缠情丝!

    金羽缠情丝是种极其酷辣刁钻的法宝,轻如鸽羽,柔若无物,催发时不会生出一丝动静,乃暗算偷袭利器,人只要沾上一点,金羽缠情丝的种子便会深入经脉,再生出菟丝子般的须线触角,生生将修士的骨血从内部吸干,用触须代替骨骼经络,支撑起仅剩的一层薄薄人皮。

    欧阳厉在与赫连雍剑斗中还有余力向沈星阑抛去一瞥,动人的桃花眼中漾出令人目眩的笑意,似风流似轻佻,但沈星阑还是觉得他怒不可遏又必须隐忍的表情更为顺眼。

    铃声忽起,赫连雍此时不宜轻动寂灭道之力,但别忘了他曾将寂灭域封入银铃,送给沈星阑作为底牌使用!

    沈星阑催动银铃展开寂灭域辅助赫连雍,然并未动用杀招,她更想用新收服的檀心真火试试手!

    剑风四溢,火借风势,檀心真火起初只有巴掌大小,在沈星阑向其内部源源不断输送法力时轰然涨大,炽热火光生生烧散了洞虚期魔修散布的幽冥紫气,红尘线更是如使臂指,长了眼睛似的在火炎中来回穿梭,触到金羽缠情丝的瞬间,檀心真火便顺势而上,顷刻便将那毒种烧成灰烬!

    修士斗法瞬息万变,沈星阑在欧阳厉看来不过初出茅庐空有虚名一女修,临场反应与还击方法却快速正确至极,哪怕他不曾小觑,结果也大大超乎意料。

    沈星阑的红尘线可不止这一处作用!

    不知何时悄悄绕到身后的红尘线轻轻附上魔尊后背,汹涌的法力在瞬间使其扩张,毒蛇般缠向他的四肢,檀心真火紧随其后,融融烈焰似乎能烧尽天下一切邪祟,朝着魔尊的大好头颅席卷而来!

    欧阳厉凌空吐出一口血,脸色惨白,形容枯槁,身体却吹气球般越涨越大。

    “阑儿过来!”

    赫连雍抽身急退,长袖一卷,将沈星阑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接过银铃法器,将其中封印的寂灭之力全数催出!

    “饮月吞晓,劫古灭今——”

    寂灭之音所及之处,星河摇动,金乌垂首,若木滞骨,生息难闻。

    即便这样,欧阳厉身外化身的自爆之力仍让赫连雍唇角缓缓流下一线血迹。

    “师尊!”

    沈星阑从赫连雍宽袍大袖下钻出,看见他的面色,掌心急忙贴向他后背,用生灵之力替他梳敛经脉中四处流窜的阴冷魔气。

    “无妨,我无碍。”赫连雍抬手擦去唇边血迹,神情是古井无波的平静。

    魔尊自爆之力大半都是奔着沈星阑去的,完全是同归于尽的势头,她根本不信赫连雍如他说的一样无碍。

    “真古怪,我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为何费尽心机也想杀我?”

    沈星阑强迫赫连雍半靠她肩膀借力,从储物戒中招出一架飞舟,加满灵石向苍华仙宗全速行去。师徒二人一个受伤一个气力衰竭,要是再从哪里冒出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洞虚修士可就麻烦至极。

    “此番不成,他定会寻机再来杀你。”

    赫连雍低咳数声,微微垂着眼睫,掩去眸底既厌且憎的冷意。

    “欧阳厉此人修杀戮道,毒计颇多,性格狂傲,行事却绝不托大。回苍华宗后,我需得闭关疗伤,封给你的寂灭域又已用完,你若出宗,切记万事小心……”

    “赫连雍,”沈星阑笑叹,心底泛起一点酸软,“你先顾着自己罢。”

    她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点向他的后颈,让他稍稍低头,轻柔地吻住他因染血而格外殷红的双唇。仙尊的唇尝起来微微咸涩,沈星阑舌尖轻扫,将他嘴角残余的一点点血迹慢慢舐去。这是个由浅渐深、充满怜意的吻。她按着他的颈后,温热指尖触及微凉的肌肤,安抚地蹭了蹭。

    坐在软榻上的赫连雍身体有点僵硬,接着很快放松。

    他最开始对亲吻一事不得要领,近日吻技稍有增长,勉强能与弟子交手几回合。

    “欧阳厉此人,我必杀之。”沈星阑将额头抵向赫连雍的额头,又伸手摸了摸那缕垂在胸口的白发,语气轻描淡写。

    不是沈星阑自傲,上辈子她尚能凭并不圆满的元婴自爆给洞虚期的司徒阳留下无可磨灭的惨痛教训,重生后身怀红尘生灵双道统还弄不死一个魔尊,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赫连雍点墨似的双眸沁出一丝笑意:“为师等你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