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这个任务顾名思义,便是要季汐在剧本结束前保证夏孟真活着就行。他那么大一个成年人了,其实并不是很容易死。

    但坏就坏在这是个民族护卫战争的剧本,普通人的性命似乎没那么重要。

    季汐:不对啊,他是谁?凭什么要活到最后?

    系统:「他是本文女主的政治启蒙师,没有他便没有女主后面的成长历程。方未艾和男主在一开始其实立场相同,正是因为被夏孟真感染才会选择和郁唐背道而驰的道路,也是他们悲剧的一个根源……」

    季汐:……你这么不早说,早知道我不救他,这个剧本说不定还能是个HE。

    系统:「宿主,千万不可有这个想法。」

    突然严肃的态度让季汐愣了愣,便听到那机械音一字一顿道:「不要主动去改变他们的命运,你只需要完成你的任务,别的事情切莫放在心里。」

    心里深处微微泛起一抹刺痛,季汐的眸光动了动,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默了片刻才点点头。

    大门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打开,方未艾又打了一桶水,帮忙清理地上的痕迹。她孤身一人在国外呆了许久,早就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一番动作麻利又迅速。

    收拾完毕,她才顾得上往床上瞅一眼,看到已经包扎好的夏孟真,立刻露出欣慰的神色。

    “夏老师,血可止住了?你感觉好些了么?”

    夏孟真虚弱地笑了笑:“好很多了,多亏了这位姑娘。”

    方未艾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冲季汐道谢。季汐问道:“夏先生,你失血过多,这几日需要调养身子,可有藏身之处?”

    夏孟真点点头:“教师公寓估计不能住了,但所幸我有朋友在租界的报社工作,可以先去那里避避风头。”

    “报社?”

    方未艾笑了笑,语气中带了几分崇拜:“夏老师是兴旦新闻学院的教授,他的记者朋友多不胜数。对了,前些日子那篇童工的报道,正出自夏老师之手……”

    话未说完,床上的男人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的话。方未艾自知失言,立刻闭紧嘴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季汐的脸色。

    忘了这个人是郁府的二姨太,他们给那些底层的劳工发声,可不正是打这些权贵的脸面么!

    谁知季汐神色不变,甚至略欣喜道:“那篇文章我有所耳闻,原来你便是知章先生?”

    话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夏孟真无奈点点头:“知章正是我的笔名。此事还望姑娘保密,勿要外传,否则可能要发一笔横财了。”

    “横财?”

    男人笑了笑,目光中带了几分清俊。

    “东郢人要我这双手,开价十五万元。”

    ……

    二人并未久留,等过了午夜时分,便趁着夜色偷偷溜走。

    院子里虽然清理干净,但仍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身上也难免沾染了些。季汐寻了个身体不适的托词没有去吃晚膳,在屋子里睡了一觉,醒来后已经过了子时。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饿了。

    郁府过时不食,若是饿了须得捱到第二天天明,她只能去厨房碰碰运气。于是起身下车,窸窸窣窣地披上衣服,季汐偷偷摸摸地往厨房的方向走。

    夜晚的郁府沉默漆黑,像是一团蛰伏的巨兽,连绵曲折的走廊便是狰狞的獠牙,她走在其中,仿佛变成了穿过羊肠的那根竹签,呼吸间都是潮湿而又腐烂的气息。

    到了厨房,大门紧闭,另挂了把大铜锁。

    啧。

    出师不利。

    少女哀怨地在门前徘徊,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正要离开,突然听到远处汽车轰鸣的声音。紧接着,橙黄色的车前灯将前院照得彻亮。

    季汐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便听到赵副官熟悉的声音。

    “司令长官,郁宅已经到了。我扶您下来?”

    “不用。”

    郁唐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好似有些疲惫:“你送傅小姐回家罢,若是再晚些,傅先生怕是要担心了。”

    “郁唐……你啊,还真是软硬不吃。我父亲听闻你来,特地带我出席,难道还不清楚他的意思么?”娇滴滴的女声传来,带着几分醉意,声音嗲嗲好似含了糖:“不过今晚是庆功宴,你面子最大,连市长都来给你敬酒……所以今晚你都没有看我一眼……”

    那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闷哼一声,“扑哧”倒地。

    “抱歉,司令长官,她突然醒了,”赵副官紧张道:“我这就送傅小姐回去。”

    “下不为例。”

    “是!”

    引擎声再次响起,巨大的车灯闪了闪,车子便扬长而去。郁唐站在门前清醒了一会儿,待酒气消散后,他这才缓缓推开大门。

    前院的灯火阑珊,几颗暖黄色的灯笼在走廊摇曳,晕开一团淡淡的夜色。

    披着单薄外衣的女人站在走廊下,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眉眼都沾染了些许清凉的月光。她循声抬眸,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那一瞬间,心里有什么东西似乎破土而出,让他的脚步无端扎根在地上。

    两个人遥相望,一个醉意朦胧,一个神色不明,还有层堪破亦无法言说的东西,横贯在小小的庭院中。

    她方才一定是听到了。

    但那又如何呢?他无需要向她报备,也无需在意。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变数,这个变数像倒刺一样长在了他的手指上,不能生硬地拔掉而已。

    “咕噜……”

    淡如水的意境突然被一声腹鸣打破,季汐见他鬼魂一样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身上有吃的吗?”

    郁唐:“……”

    郁唐:“你说什么?”

    季汐:“我问你有没有吃的,我没赶上晚膳,现在快饿死了。”

    青年突然发出一声嗤笑,摇了摇头,宽大的军帽帽檐也遮不住唇角的弧度。这个笑落在饥肠辘辘的季汐眼中似乎带着几分嘲讽,她略微气急地“啧”了一声,嘟囔了句“不早说!”便抬脚就走。

    肚子饿的女人,不好招惹!

    郁唐看着她脚底生风地往回走,拖着慵懒的调子开口:“附近有家鲜rou馄饨还不错,刚才路过好像还未打烊。”

    走廊中的身影顿了顿。

    “我正好吃一碗醒醒酒,你想来就跟上。”

    说罢,他转身便往外走。没走几步,身后果然响起清脆急切的脚步声。好似一枚子弹般冲过来的女人亦步亦趋地在身后,眼睛发亮,笑容熠熠。

    “月黑风高,你独自去,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