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随行】

    这一觉睡得相当久,我也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被黎深疏导过的大脑果然不可同日而语,相当清爽。当我终于悠悠转醒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便是,接下来再让我一口气杀65个流浪体都不成问题。

    我从医务室的病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戴上了白噪音耳机,怪不得我可以一直安稳地睡着。哨兵过于敏感的五感会让我们全天候24小时都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睡觉的时候若是不戴着白噪音耳机的话,根本没法睡着。

    奇怪,谁给我戴上的吗?

    「……你醒来后记得戴上白噪音耳机再睡觉。」

    黎深和我在意识中的对话猝不及防地从记忆中浮现出来,我浑身一颤,完了,我不仅没有遵照医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还作死超负荷使用身体和精神力,把自己逼到了狂化的边缘,最后把黎深这个S+级的向导给招来了,这才把我的小命给救下了。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

    我看了眼日期,濒临狂化时,我的精神体被森蚺攻击,受到影响后我也跟着昏迷过去了,等我现在醒来,竟然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也就意味着,还有四天,我就不得不去Akso医院复查身体,也不得不碰见黎深了。

    我两眼一黑,恨不得再次昏过去,直接睡到四天后,把预约的时间睡过去,我再醒来好了……

    但是我此刻状态好极了,一拳能干掉一个流浪体,想要让我再昏过去,可能只能等蒋楠队长把我打晕过去了。而我实在是不想承受这样的痛,还是被黎深阴阳怪气一顿算了。

    队医给我简单做了个检查后,批准了我的出院。从医务室出来之后,我立刻先去自助餐厅大吃了一顿,睡了三天早就把我饿坏了,加上前期为期一周的大量战斗让我基本每天都在吃难吃却饱腹的压缩饼干,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在渴望着被真正的美食淹没。

    吃饱喝足,我也就恢复了平时的精神。回队里的路上,我一直在分神细细感受着被洗涤干净的大脑。那真的是难以形容的舒畅感,就好像一直水流不畅的水管突然被疏通了,所有的信息在我的意识云中自由地流动,有用的信息被收纳进深层的精神图景中,无用的信息被包裹成灰色碎片等待向导的清理。

    我又忽然想起我的意识在他的精神图景中时,他答应过我等我醒来之后会告诉我那三个冰弹是什么玩意儿的。

    既想感谢他把我的脑子清理好了,又想知道那三颗冰弹是什么,看来,四天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医院找他好了。

    我来到了蒋楠队长的办公室,她正在里面处理公务。我冲她认认真真地敬了个礼后,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把医生的出院证明递给她,说:“队长,我可以归队了。”

    蒋楠说:“好。”她没有多加追究当天的事情,很快我就知道为什么了。“跟我来。”

    她站起来,领着我往cao场上走去。

    远远的,我看见已经有五个队友站在那里了。他们看见蒋楠和我走过来,纷纷自觉列队,看齐,稍息,手背在身后,站得非常挺拔。我站在队伍边缘,也稍息背手站定,看向蒋楠。

    蒋楠正色道:“长话短说,我们要前往长恒山执行一个任务,明天凌晨五点出发。具体的内容我们路上说,现在解散,都回去收拾东西吧,每个人需要分担的行李的清单一会儿我会发到每个人的猎人终端上。”

    我神色一凛,和所有队友异口同声道:“是,队长!”

    我回到宿舍里,拿出我的行军包,一边按照队长发给我们的清单收拾东西一边仔细思考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目前的信息很有限,只能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长恒山,那里是极地,很冷,但是那里常常有神秘能量波动,不少军队或者研究基地都驻扎在那里执行任务,也许我们这次的行动也跟它有关?

    而且我刚才粗略一看其他五名队友,全都是哨兵,大部分之前都有合作搭档出过几次特殊任务。记得没错的话,他们的评级也都不低,全都是A级甚至A+级哨兵。一次行动派这么多哨兵前往,而且有蒋楠这个S级哨兵带队,我直觉应该不是个简单的任务,甚至很危险。

    身为哨兵,每次前往执行特殊任务的时候,我们都要做好有去无回的打算,本身我们就因为过人的单兵作战天赋而被委以重任,所面临的危险、接触的怪物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级别,伤亡重实在太正常了。

    如果这次去长恒山有去无回……

    我好像也没什么牵挂的。奶奶和哥哥都死在了一场恐怖袭击中,所以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除了队友和同事之外,和我关系比较好的人……好像就剩下了黎深。

    我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如果黎深知道我殉国了,他会不会伤心呢?

    但我又很快摇摇头,排除了这个想法。我和黎深也只是小时候认识,十几年后再见,没见过几面,根本没来得及建立什么深厚的情谊,他应该不会为我伤心吧?何况,他作为外科医生这么多年,在医院里肯定已经救起又送走了很多病患,他对生死应该早就已经淡然了。

    只是,四天后,他若是没有等来我的检查,不知道会不会试图来联系我呢?可是执行任务的时候私人手机都是不能带的,他也联系不上我。

    算了算了,不要灰心丧气,我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我双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给自己打气,浑然不知自己的脸都被拍红了,若是被黎深看到,又要说我傻乎乎了。

    夜里,为了养精蓄锐,我戴上了白噪音耳机,一觉无梦睡得很深,直到凌晨四点闹钟响起,我立刻爬起来,快速收拾好自己,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和清单,我背着包去食堂吃了点东西再去集合。

    等我到了集合点的时候,我却首先见到了一个高大又熟悉的身影。我一愣,下意识发动了我加强过的视力在昏暗的天色去辨别那人是谁。

    而我的直觉和判断都没有错,那人正是黎深。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他也穿着深色的军服,但是不像我们那样全副武装,更像是象征性地穿着,表示身份。他没有戴那副银边眼镜,行李也不多。此刻正抱着手臂跟蒋楠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两个人的表情都不是很轻松。

    随着我走近他们,黎深也看到我了,他冲我礼貌地一点头,我则向他敬了个礼,因为我观察他的服饰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他的肩章,他的军衔是少校,跟蒋楠同级,比我这个中士要高好几个级别。所以,按理我是得跟他行礼的。随后我也向蒋楠行了礼,背着包直挺挺站着。

    好在五点很快就到了,所有人集合完毕,坐上了前往车站的车。

    在车上的时候,蒋楠对我们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次Akso医院的心外科主任、同时也是我们的随队向导军医黎深少校也会和我们一起行动。大家应该欢迎向导吧?”她开了句玩笑,果然让车里有些沉闷紧张的气氛活跃了起来。

    哨兵实力的发挥离不开向导,一支哨兵小队里若有一名向导,实力可以呈指数级上升。这不光是因为向导对哨兵的精神疏导作用,而且向导本身强悍的精神力也可以承担侦查敌情的作用。哨兵的感知范围总是有一定限度的,但是高级的向导可以探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像一座灯塔,在黑暗中为哨兵指明方向。

    蒋楠继续说:“黎医生是非常珍贵的S+级向导,这次我们小队有七人,所有人的评级都在A级甚至以上,但是黎医生只有一个。他不仅承担着我们所有哨兵的精神疏导工作,还要负责一线侦查工作。此外,我们的目的地在长恒山,黎医生曾经在极地当过军医,对山上的情况比较熟悉,是我们真正的当地向导。不管是行动,还是生存,我们都将非常依赖医生的判断力,所以,接下来的行动,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黎医生。都清楚了吗?”

    “是,队长!”我们喊道。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排黎深的后脑勺,黎深竟然在极地那样的地方当过军医,这会和他的精神图景有关系吗?

    没过多久,我们就抵达了车站,坐上了开往极地的特快列车。

    蒋楠一一安排好了座位,我们小队是单数,而最后偏偏正好是我单独了出来。蒋楠正要换座位跟我坐一起,黎深却走上来对她说:“没关系,我可以和她坐。”

    见状,蒋楠没有异议,让黎深坐到了我的身边。

    我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想的是,怎么还不开车,让我不要只看着空荡荡的车站啊!

    这时候,黎深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在我耳边响起:“恢复好了,可以出来做任务了?”

    我悚然一惊,僵着脸,缓缓回过头。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去医院检查,不想和黎深见面……

    没想到,我确实不用检查了,他却变成了一起执行任务的队友!而且现在要一起坐两个小时的列车到极地!

    我呵呵一笑,眼睛盯着前面的椅背,说:“托了黎医生的福……”

    “嗯,当时某个人在病床上大哭大喊着救命,还发誓自己以后一定好好遵照医嘱,绝不超负荷工作,好好吃饭按时睡觉的,我这才大发善心把她救了回来的。不然这么不听话的病患,我救回来之后,她也还是会再次踏上同样的老路。”

    我心虚不已,鬼鬼祟祟地想转到后面看看队友们的眼色。黎深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哨兵们的听力又都好得很,我轻度狂化的事情应该只有蒋楠队长知道,他就这么将我公开处刑,真是……太丢人了!

    黎深轻笑一声,抬手按住了我蠢蠢欲动的脑袋,说:“放心,他们听不见。但你若是此刻被他们看到了,我的精神力屏蔽可就不起作用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对,向导可以一定程度屏蔽哨兵对自己的感知,相当于营造了一个小的真空泡泡在我们俩之间。我放松下来,终于敢看他一眼,也敢大着胆子说话了:“上次确实是我不对,不应该这么胡来的,给你添麻烦了。”

    黎深说:“你给我制造的麻烦也不差这一件了。”

    我:“……”好家伙,我怎么不知道我给他制造了什么麻烦?难道和我轻度狂化有关?模糊中我好像捉住了什么,可是我又不敢问,只能战术性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当时答应我,等我醒了就告诉我那几只深海鱼雷一样的冰弹是什么的。”

    这个困扰了我好多年的问题终于要在今天揭晓答案了,我激动地看向他。这时候我才注意到,黎深摘掉眼镜后,眉眼更显深邃,不复严肃锋利感,一双眼睛仿佛金绿宝石,在不同光线下有不太一样的色彩。在此刻车厢里的白炽灯下,它们偏暗灰绿色,但我记得在医院的时候他的眼睛是微微泛着金色,非常好看,我不禁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被他回望过来,我才好像被兜头泼了一捧雪,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这时,他摊开了左手的掌心,右手在掌心中虚虚勾勒了几笔,很快,在他的Evol作用下,又一只冰弹被捏了出来!

    不等我说什么,他在最圆润的那一端又画了几笔,一张笑脸出现了。想了想,他又修饰了一下,然后把这团东西放在了我的手里。

    “现在,它像什么?”他问我。

    这一次我总算看明白了,很显然,它就是黎深精神图景中的海豹的Q版。

    我大惊失色:“居然是海豹?!”

    黎深说:“一直都是海豹,和你看完水族馆,知道你喜欢海豹,特地给你捏了三个,没想到你居然以为它是深水鱼雷……”他无奈地扶额。

    我抓抓脸,道:“啊……哈哈……可能是你以前捏Evol小玩意儿的技术还不是很熟练?哈哈……”我默默地把锅甩回黎深身上。

    黎深的回应是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立刻闭嘴。但是这只Evol小海豹着实Q萌可爱,不忍心让黎深把它毁了,我郑重其事地地把它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拉上拉链,保证它的安全。

    “从现在开始,这只小海豹就是我的护身符了。”我严肃道。

    黎深偏过头,一只手虚握成拳,好像是在笑。我正要发作,让他尝尝一个精力满格的S级哨兵的拳头的滋味,这时他轻咳一声,说:“你不是还有我当你的护身符么?”

    我愣了一下,抬眼看向他,却猝不及防撞进那片在窗外的晨光熹微映照下变成浅金色的温柔海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