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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名姓

    

04名姓



    沈釉做了一个梦。

    梦里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一会儿是儿时父亲送她去山门时冷酷的嘴脸,一会儿又是回家时母亲泪眼朦胧的模样,最后定格的,却是那个男人满是鲜血、狰狞无比的面容。

    “你不嫁,为兄如何平步青云?”

    “不嫁也可以,可你到底是我池家的人,你自称姓沈,又是何意?你是想跟你那下贱的母亲一样,下贱得只想张开腿让各种男人cao?”

    “别的男人cao得,为兄就cao不得了?”

    “小妹,为兄知道你功夫好,这才特地为你求了一副药啊。”

    “贱人!你敢跑?你跑啊!等老子cao了你,就把你碎尸万段!”

    浑浑噩噩间,她骤然惊醒。

    床帐轻透,烛光从外倾落,朦胧之间,沈釉顿生出一些恍若隔世之感,苏醒的身体、渐渐恢复的感官让她清晰地感觉到伤口的疼痛犹如烈火灼烧着她,叫她不禁痛苦地低吟一声。

    床帐被掀开,是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她看了沈釉一眼,朝外低声说:“姒姑娘,她醒了。”

    沈釉听到这个名字,登时脸颊guntang,仿佛灼热的感觉比伤口更甚几分。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叫沈釉无从躲藏,那些羞耻放浪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让沈釉恨不能就此消失。

    未等沈釉缓过羞耻的劲,丫鬟已将床帐收起,转角走来一位身姿袅娜的女子,她一袭浅色轻衫衣裙,面容温婉却妆容妩媚,见到清醒的沈釉,她松了口气,道:“……姑娘,你还好么?”

    沈釉想要起身,四姑娘动作迅速,已上前来扶她。沈釉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下,这让她更加羞耻,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感激不尽。”

    四姑娘一怔,旋即轻笑,她吩咐丫鬟:“你先柴房拿药,若是路上碰到mama,便说我喝完药就歇息了。”

    待人屋内只剩她们二人,四姑娘坐在床沿,双手扶着沈釉的手臂肩背,柔声道:“无需言谢,你现下感觉如何?”

    沈釉道:“好多了,多谢姑娘照料。”

    四姑娘松了口气,“那日你吐血之后便染了风寒,昏迷了整整五日。我不敢找大夫来为你看病,便派人去医馆口述了你的状况,为你抓了些药,你如今醒了便好。”

    沈釉垂眸不敢看她,“……多谢姑娘,我明日便离开,不再叨扰姑娘。”

    四姑娘瞳孔微睁,攥住沈釉的一只手,道:“你伤得那么重,能去哪儿?不如再歇息几天,等伤养好了再走也不迟。”

    四姑娘的手柔嫩且白皙,这是沈釉第一次这样亲密地被这样一双手握住,又想到这双手曾在她身上做过更过分的事情,脑子里也乱糟糟了起来,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可沈釉不晓得,缄默不语往往更容易让一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女人多想,四姑娘默默收回了手,语气低落:“……此处虽是青楼,地方是有些腌臢,但……”

    她话未说完,突然冲进一人,是那丫鬟,重重的一声,将药放在桌上,转过头来呵斥沈釉:“你个没良心的女人!可知我们姑娘这几日衣不解带地照顾你有多辛苦?你烧得最糊涂那几夜,都是咱们姑娘给你守的夜!姒姑娘是我们璃月楼的头牌,这几日为了你称病不见客,mama都要骂死我们姑娘了!你倒好,醒了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把我们姑娘当什么了?!”

    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把沈釉说得愣怔当场,她吱唔着又要道歉,四姑娘却已经呵斥那丫鬟,要她出去,又把药端过来,让沈釉喝下。

    沈釉接过药碗,“四姑娘,我……”

    四姑娘道:“她的话你别放心上,她不知全貌缘由,乱说的。”

    沈釉叹气,道:“四姑娘,我实在欠你太多。”随后将药一饮而尽。

    待沈釉将要把药喝完,四姑娘却忽然说:“我……可以唤你作‘釉’么?”

    沈釉骤然咳嗽起来,脸色涨红。

    四姑娘赶忙从沈釉手里接过药碗,帮她顺气,“怎么忽然呛到了?你没事吧?”

    “咳、咳!……没、没事!”

    沈釉心中震惊不已。

    她……她竟然把自己的闺名告诉四姑娘了?

    这个名字除了她娘亲晓得以外,估计世上已无人记得了。

    她却将这个名字、在情欲与药物的裹挟之下告诉了一个陌生女人?

    可听到对方关切的话语、看见对方担忧的神色,沈釉心中却又溢出些许暖流。

    四姑娘小心翼翼地询问,语气又轻又柔,像是天上的云朵,“我……不可以么?”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沈釉听在耳里,却生出许多连她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怯与满足,她无法拒绝这样的四姑娘,只讷讷地答:“……可以。”

    四姑娘浅浅一笑,烛火照映着她剔透的眼眸,不经意间流露出韵雅风情。

    原来佳人低眉浅笑眸光凝,是这样一番美景。

    四姑娘牵起沈釉的一只手,那她的掌心摊开。

    “虽然你一直在叫我姒姑娘,但我未曾告知你我的名姓。”

    四姑娘垂眸,伸出手在沈釉手心书写。

    肌肤细腻的指尖,好似一阵轻风拂过,在沈釉的心池里泛起圈圈涟漪。

    “我本家姓景,祖父犯了抄家灭族的死罪,发配之时我仍是孩童,家中同辈行四,后来在楼里读书识字,我渐渐长大,皮囊讨男人欢喜,mama想要我卖出一个好价钱,便让我用褒姒的姒字。”

    写完姒字的最后一笔,景姒恰好把话讲完。

    景姒抬起头来,与沈釉对视,她的浅笑依旧,却似陈年旧画,风干龟裂。

    “釉,我晓得这是你给我的、你的一个称呼,许是你临时编造出来的假名,但这不重要。我只是想让你知晓,我叫什么,免得日后你忘了我。”

    沈釉怔然,“姒姑娘……”

    景姒放下她的手,起身,给她行了一个礼——往日她在恩客面前,皆是行此礼。

    “釉,你好生歇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如果明日,你还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