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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风流和尚俏狐狸》

    

第五十四章:《风流和尚俏狐狸》



    原婉然醒来时,鼻中袭来阵阵薰烟。

    那烟气很香,全然不同于她熟悉的木柴、干草或秸秆燃烧,倒有一两分像祭祀用的立香,并且香味浓烈,竟至于呛鼻。

    她捂住鼻子轻咳张开眼,一片烟雾袭人,微刺眼眸。

    走水了?她一骨碌坐起,大红锦被由肩头滑落小腹,却原来自己身在一张红漆描金拔步床上。

    原婉然打心底飕飕冒寒气,连忙摸向身上,几乎要哭出来——因为庆幸身上衣物原封未动;稍微挪动,发现连鞋子都不曾叫人除下。

    床头畔放着一把玫瑰椅,椅上搁了五座小香炉,漆金、鎏金、彩瓷描金等炉子皆燃香,对准枕头处香烟齐发,因此令她误会失火。

    她下床打量房间,拔步床对面窗下,是一方几案,以及一把与床畔同款的玫瑰椅。一边壁上挂金碧山水画,两旁洒金对联,另一边一道隔扇门通往邻室,镂雕精美。

    原婉然如堕五里雾中。

    将她掳来此地者,十之八九便是打昏她的男女。回思早前双方谈话,那两人冲着赵野而劫她到此,就不像安了好心的样子,临了却将她安置在这处俗丽房室,这究竟图什么?赵野知道她在这儿吗,救得了她吗?

    屋外院门响起吱呀门响,门处那头靴声一路响进来。

    原婉然打了个寒噤,环顾四下寻找趁手的防身物事。她略摇动床畔玫瑰椅,椅子连带上头香炉并不算沉,便悄悄把椅子移往室内当地中央,对准房门。她立在椅后紧握椅背,思量倘若来人起歹意,她便连椅子带香炉掀砸过去。

    万一椅子遭人夺下……猜度到这个可能,她抖索着手摸向发髻,卸下赵野送的梅花铜簪,握在手里。万一椅子遭人夺下,她便用铜簪往歹人身上戳几个窟窿,要是戳不到他,那便……那便戳自己。

    原婉然又想哭了。

    她就盼望在世间找个角落,和丈夫平静过日子。如今她和赵野相处融洽,韩一也要回来了,等了两年,这便要回来了,为什么来了这帮陌生人,生事破坏?

    立刻原婉然把泪水压伏下去,大难临头,不是哭的时候。她抓住铜簪和椅子,聚精会神聆听外头动静。

    “你干么动粗?”男子说,声音粗沉无奈。

    “这不是讨债惯了嘛,”是那矮姑娘说话:“那赵娘子推人逃跑,活脱脱是债户逃债德性,我一时迷糊就顺手给了她一下子。倒是歪打正着,我们前脚出门,赵家的狗后脚便追上,倘或迟一刻关门,莫说带走赵娘子,我还得留块rou在赵家。”

    “可是,叫老爷子晓得咱们强掳民妇,他老人家不把咱们活剥皮一锅端?”

    “少爷放心,我想出妙计了:暪老爷子,哄赵娘子。”矮姑娘道:“院里下人我支开了,全不知情。咱们趁赵野还没找来,哄赵娘子消气,让她劝赵野别气,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原婉然在屋里听说,来人不像图谋强暴,手上略松了玫瑰椅。

    矮姑娘二人进入厅室,想来燃香气味亦飘至该处,男子发出捂住口鼻的闷声,“你点几座香炉?”

    矮姑娘语气得意,“五座。”

    “姑奶奶,香道烧香不同进庙烧香,不是越旺越好。”

    “嗐,少爷这就不懂了,屋里喷香喷香的,赵娘子醒来心情准不坏……”

    “赵家嫂子还没醒?”

    “我瞧瞧。”

    不一会儿,隔扇门开了,原婉然又抓紧玫瑰椅和铜簪。

    矮姑娘出现在门前,她惯混江湖,见原婉然这阵仗,一望而知她的用意,噗嗤一笑,又道:“先前打昏你,真对不住,不过你放心,我家少爷从不欺男霸女。来,到厅里讲话,我家少爷等着。”

    原婉然到底不放心,慢吞吞迈步,袖里握紧铜簪。

    厅堂摆设与卧房差不离,大红大金调子,地上铺红地金邉纹样毯子。

    一个年青男子坐在堂上,他约莫二十左右,粗眉铜铃眼,看着凶横凶横,做的却是时下文人盛行打扮:头戴飘飘巾,身上一袭绸缎道袍,银红地绣金仙鹤,富丽灿烂。

    “嫂子。”男子满面堆笑立起招呼,请她入座,“不好意思得罪了,手下人一个不小心动手,莫怪莫怪。”

    原婉然含糊回应,那男子又道:“在下姓金,名金旺,表字文豪,道上人称小金爷。”

    “小金爷。”原婉然微微欠身唤道。

    金金旺摇手笑道:“别见外,叫我金旺。——你别看我家里开赌坊,往来都是江湖好汉,其实我啊……”金金旺一笑,露出跟他凶脸极不相称的羞涩,“还写书。”

    金金旺话未说完,矮姑娘便离开,很快端回一只锦匣。她打开锦盒,请神主牌位一般取出一本书递予金金旺。

    金金旺接过书,先抚摸那书五彩锦缎封面一番,如同拂过情人的肌肤,无限深情。

    他抬眼向原婉然,面色骄傲,“这,便是我的大作。”

    他清清喉咙,庄重诵道:“《风流和尚俏狐狸》。”

    风和日丽,天空碧蓝,金家少主的院子诵书声悠扬洪亮。

    “……那男人生得风流俊俏,风流倜傥,风流潇洒,风流儒雅,风流袅娜……”金金旺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诵读,“岂料一掀头巾,赫然一颗大光头,头顶六颗香疤,齐整并排如骰子六点。这人居然不是美男子,是美和尚。美和尚喝道:‘兀那妖精,作祟祸人,还不悔改,乖乖受缚?贫僧法号空空……’”接下来,空空和尚自报来历,从生辰年月到身家背景钜细靡遗,洋洋洒洒数百来字。

    原婉然偷偷觑向矮姑娘,矮姑娘一脸崇拜看向金金旺。

    故事进展到和尚狐妖大打出手,狐妖存心勾引空空,见空空抓住自家衣襟,故意一扭身子,致使上衣扯裂。

    “……狐妖露出一边好乳,白rou团,红奶头,恰似骰子一点,雪白底一点朱红圆漆,空空看呆了……”

    原婉然血液刷地冲上面颊,不管三七二十一,严严摀住耳朵。

    幸亏矮姑娘红着脸盯在地上瞧,丝毫未觉原婉然动作,金旺更不必提,诵书浑然忘我,摇头晃脑大声念道:

    “……不想空空那话儿同驴子般大,guitou才顶进狐妖生门,狐妖好比赌鬼挨赌坊讨债一阵乱棒敲打,杀猪也似嚎叫。空空快活美满,销魂丧胆,阳物攮进狐妖生门坚忍不拔,步步进逼,渐入佳境。rou棍进一寸,狐妖叫一声,再进一寸,再叫一声……空空阳物长九寸,故共计他进九寸,狐妖叫九声。

    “……狐妖高叫:‘快活。’,空空又抽千余下,大吼一声,一滩精水射进狐妖胞宫,点滴不漏。空空抽出那话儿,狐妖生门少去抵柱,sao水直喷,空空惊道:‘水忒多。’狐妖媚笑道:‘点滴之恩,涌泉以报嘛。’空空大叫:‘苦也。’九寸尘柄沾水浸湿立时软了,水气浸向身体其它地方,眨眼空空七尺大长身子缩成三寸纸人,泡在狐妖sao水里化作一片烂纸絮……”

    金金旺念完,閤上书,珍而重之把它抱在胸前,仰头闭目幸福微笑。

    原婉然情知书已诵完,赶紧松开掩耳的手,端正坐直,矮姑娘则拍手热烈鼓掌,大声叫好。

    金金旺笑眯眯问道:“嫂子,我写得如何?”

    金金旺文里连串成语,对错夹杂,原婉然哪里明白得过来,况且此书涉及私通,说好乃违心论;说不好,又怕金金旺翻脸。沉吟半晌,她呐呐道:“我识字不多……”

    “你不识字?”金金旺扬声,铜铃眼一瞪,“赵大哥大才子,娶了个不识字的媳妇?”大有乌鸦配鸾凤之叹。

    原婉然当面锣对面鼓受人嫌弃,甚是发窘。

    “不要紧,我细细讲明,”金金旺随即安慰道:“这本书讲狐狸精迷惑男人,大和尚为民除害,两人打架,打着打着,打出情来,改玩妖精打架。可惜狐妖水太多,浸湿大和尚纸人原形,真身湿烂,道行通通没了。这故事配上赵大哥的春宫图,卖得可好了。我跟他,一文一画,珠联壁合,郎才女貌,哈哈哈。”

    “喔,那真好。”原婉然陪笑敷衍,肚内疑惑“郎才女貌”能用在两男人身上吗?

    “嫂子果然识货。”金金旺面发红光,道:“嫂子,小弟已备下酒席,就等赵大哥来,到时拜托你劝赵大哥再跟我合作。我早写好一篇稿子《风sao道姑玉狐狸》,讲泥人精道姑遇上狐妖,跟这本《风流和尚俏狐狸》一般精彩,为等他的画总押着不印。”

    院外有人敲门,矮姑娘应门,没多久,赵野一阵风似进屋,脸上也没了平日慵懒的神气。

    “赵大哥。”金金旺眉开眼笑蹦下地,大张双手朝赵野飞奔。

    赵野寒着脸,正眼不看金金旺一下,五指摁住他脸推开人,迳自走到原婉然跟前,扳住她肩膀上下端详。

    “你没事?”

    原婉然见丈夫来了,教金家主仆惊走的魂魄全数归位,整颗心整个人都安顿了。这一松懈,委屈便赶着泪水泛上来,她急忙忍住,摇头说没事。

    金家开赌坊,绝非善男信女,势力也不可小觑。原婉然担心赵野杠上这等人家要惹祸上身,存心装出泰然安好模样,让赵野面上心上都过得去,那么今儿的事便能像矮姑娘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赵野柔声安慰,“别怕,都怪我不好。”他双手沿他的小妻子肩膀滑下,要握住她的手,却察觉她一手有异,紧握成拳不松开。他捋起她衣袖欲待掰开五指察看,先见那纤小的手心外探出一截簪身,簪尖朝着她自己。

    赵野猛地眼冒血丝,喝斥:“你做什么?”那神情,和韩一受伤时、他兴师问罪的戾气几乎相同。

    原婉然吓了一跳本能往后躲,赵野一把拉回她,单手将人搂在身前不让稍离。

    金金旺凑上来,“大哥,你别发火……”

    赵野闻声咬牙转脸,双目剜向他,“动我女人?”俊美的面目青筋暴露。

    原婉然眼前一花,就看到赵野身形一晃,不知使了什么手法把金金旺整个人摔出去,金金旺还在地毯上滚滚不息,他就扑上去扭打……不,骑在金金旺身上打。

    “别打,”金金旺尖叫:“别打脸。”

    “cao!”矮姑娘进屋目睹这幕,捋袖便要上阵为少主助拳,原婉然生怕赵野背后受敌吃亏,想也不想,横冲出去挡人。

    矮姑娘横眉怒目喝道:“滚,老娘不打女人!”

    “我、我也不打女人,”原婉然硬着头皮挥舞手上铜簪,不肯作丝毫让步,“你走开,走开,快走开!”

    矮姑娘就要扑上前,赵野回头警告:“二金在我手里!”京城道上背地喊金金旺“二金”,笑其蠢钝。

    矮姑娘即时煞住身形,金金旺梗着脖子吼叫:“不准叫我二金,我姓金,可是不二。”

    “知道了,”赵野扭头,往金金旺脸上又一拳:“二金!”

    金金旺又气又疼哇哇大叫,偏生拳脚上奈何不了赵野。他这几声动静大,门口有人拍院门叫道:“少爷,少爷,发生什么事?”

    矮姑娘眼珠子朝院门一转,走向门口半步,原婉然瞧出她动了放人进来的心思,不胜惶恐。

    她们夫妇陷在金家,金家人多势众,赵野再能打,猛虎终究不敌群猴。

    原婉然正没理会处,忽而记起先前金金旺主仆言语,情急生智,便对矮姑娘道:“你快开门,让满世界晓得你们强掳民妇。对,我要找你家老爷子告诉,他老人家一准儿把你们活剥皮一锅端。”

    这话打在金家主仆七寸上,矮姑娘不敢动弹,金金旺亦道:“别,别找我爷爷,我错了,我错了。”

    赵野停下拳头,揪住金金旺衣领,拎起人往椅上放,下巴朝院门一撇,“叫他们滚。”

    金金旺乖乖对外叫道:“我没事,和客人闹着玩儿,你们下去。”又让矮姑娘出面安抚,下人才散了。

    赵野松开金金旺的衣领,柔声问道:“疼吗?”

    “能不疼吗?”金金旺捂脸,缩肩苦笑。

    赵野拍拍他肩膀,露出灿白牙齿,笑容阴恻,“再动我女人,老子包管你连疼都不觉得。”

    “不,”金金旺摇晃双手,“不敢了。我原没打算惊动嫂子,谁让你老不答应替我画画儿,前些天杜英生说你和我堂哥接头合作,我就乱套了。堂哥处处压我一头,就写书这项他不及我……”

    “杜英生诓你的,”赵野没好气道:“他挑拨离间,设计我们两虎相争从此绝裂,没准儿我一气之下真跟你堂哥合作。”

    “噢,姓杜的王八羔子。”金金旺鼻孔喷气,要不是脸上有伤,简直要怒吼。气过以后,他陪笑道:“赵兄弟,那么画稿……”

    “起码五年内,你白天盼月亮——休想。”赵野冷笑,“我正打算应下你委托,经了今天这事,没门儿!不但如此,日后你和你手下再敢靠近我娘子,让她有丁点头疼脑热不开心,老子的画一文不要,通通送给你堂哥。”

    “使不得啊哥哥……”金金旺拉住赵野衣袖嗷嗷叫。

    赵野甩开金金旺,牵过原婉然要走,矮姑娘记起一事,急道:“赵爷,今儿的误会……”

    赵野一瞥,目光寒利,矮姑娘急忙改口:“今儿冒犯赵娘子,咱们别往外说,行不?”

    赵野冷笑:“刚刚院里异声惊动下人,你少爷鼻青脸肿几天不能消,再者我们夫妇不同来却同去,金老爷子何等英明,串连蛛丝马迹,真相大白。”

    金金旺主仆脸色都坏了,赵野停了半晌,道:“罢,看在相交一场,这事我绝口不说。老爷子问起,你回话圆滑些,或可省下几板子。”

    金金旺双手合什,目光感动,又问:“话该怎么说?”

    “比如强闯民宅,要我画画儿为你所用,你就说你效法刘备访孔明。”

    “这我知道,我知道,”金金旺拍手道:“刘备三顾茅坑嘛!”

    后来原婉然和赵野谈起这日风波,赵野说两年多前他出征,担心原婉然在翠水村孤身生活,恐受欺负,韩一的官府人脉或许有照应干涉不到的地方,他便以“金记赌坊代挑三人手筋”为交换条件,接下金金旺的委托画图。金金旺的书历来白送人人都不要,唯独《风流和尚俏狐狸》卖得极好,便深信赵野旺他,近日晓得赵野回京,捧着银子请求再合作。赵野对金记赌坊已无所求,哪里还瞧得上金金旺惨不忍赌的文笔,坚定拒绝,杜英生就趁机捣鬼。

    赵野又剖析事态,推度杜英生就想让金金旺纠缠他不得安宁,金金旺却把脑筋动到原婉然身上,遇上手下办事不牢,一错再错闹出事。

    原婉然疑道:“可是,相公,你对金金旺说杜英生存心害你们二人相斗,又说你本来要答应替他作画?”

    赵野笑道:“骗人的,好让二金好好修理杜英生。”

    原婉然灵机一动,又问:“金家老爷子问罪,金金旺照你主意解释,真能少挨打?”

    赵野摸摸她的头,笑吟吟道:“金家老爷子最恨胡乱动人妻女,二金犯下忌讳,还引经据典粉饰狡辩,挨揍只会多不会少。”

    ?φ(-ω-`_)      ?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φ(-ω-`_)      ?φ(-ω-`_)

    Ⅰ刘备:别坏我形象,人家才没有三顾茅坑一直跑厕所,没有,绝对没有((?(//?Д/?/)?))

    Ⅱ金金旺这位青年身在江湖,心怀艳情小说作家梦,然而《风流和尚俏狐狸》就是个写作错误示范(虽说我对写作也还在摸索……)

    金金旺:明明是这波读者不行o(*≧д≦)o!!

    Ⅲ请勿作任何形式的撷取、复制、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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