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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有怕的时候

    又一夜明月照尖东,别墅气派的大门敞开已久,在等什么

    轿车飞驰着来,这片土地的主人负手而立,长睡袍蔚蓝深幽,皎皎月光如轻盈丝带,他眉眼却萦着阴暗,待那辆轿车由远至近,久等了的他快步迎上

    马仔打开车门,陈耀弯着腰迈出,被抱着的江娴已经晕过去,虽然算是抱,但他从始至终绅士手,避嫌占一半,另一半大抵是不想过多接触这块烫手山芋

    靓坤显而易见地一震,预想过,但没想到竟如此严重,那个折磨他数月不得安宁的女人已经气息奄奄,她面容憔悴,脆弱得就像一捅即破的白纸,惨白嘴唇挂着血渍,脖子上更有条条血痕,衬衫扣子少了两颗,锁骨及胸口又青又紫

    他心头仿佛经历地震,被强制按耐的情绪卷土重来,往常的沉着一刹无踪,接住那软绵绵的躯体时他双手微颤

    “多谢耀哥”他这句话有两层含义,感谢是真的,想赶紧送客也不假

    怀中空落的那刻陈耀由衷感到轻松,好像成功扔掉一颗定时炸弹,这时候不方便多说,他只好回之微笑

    对方留下急不可耐的背影,他稍稍思忖,还是开了口“阿坤”

    夜里风声响,淡化了他的呼喊,或许不是,总之靓坤没停顿半步,陈耀嘴角一扬“家猫不具备流浪的本领,也不拥有对抗天敌的能力,香港混乱得很,如果这只小可怜再被逐出家门,大概不会次次都有今天幸运”

    门楼的辉煌灯光将靓坤隐藏,逐渐消失不见,陈耀若有所思地呵笑了声,转身钻进车

    弱不禁风的身子哪受得住拳打脚踢,江娴再睁眼已是两天后

    又见光明时,她心跳狂飙,墙上的金花纹壁纸、剔透的吊灯、低垂的窗缦子,哪一个不是她最为熟悉的,可是却又这般陌生,好像时间已经过了几十年,而这间屋子和发生过的一切只存活在回忆中

    她深知没有出现幻觉,是陈耀把她送回了尖东

    缠住陈耀时她没想这么多,只想活命,只想竖着出铜锣湾,完全忘了是以什么身份央求陈耀,又是因什么价值才活下来

    吊瓶里的无色液体滴答着,那么慢、那么轻,她却能听见一场海啸,原来来自心脏

    不知多久过去,她被开门声惊到,艰难地扭头看过去,海啸便涌得更猛,要吞了她似的

    “什么时候醒的”不同于她的无助,靓坤语调平静,就似一朝一夕的问候

    她不能形容此时的心情,也不能直视他眼睛,于是慌慌错开视线“有一会儿了”

    她的心虚尴尬到了靓坤那儿全部归于一笑,空气静得可怕,他就止步床前,保留一段距离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江娴忍住哽咽的冲动

    靓坤暗嘲这种别扭的相敬如宾“小事儿”

    江娴仍不敢看他,不知是内疚,还是雷雨夜的他太令人畏惧“我缓得差不多了,我觉得我…可以回家了”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靓坤低头点烟,轻描淡写的问话随着烟雾一同飘出

    江娴咬着下唇,有,太多了,可是该怎么出口,光是想想她就已经眼泛泪光

    她极不协调地别着脸,妄想隐藏泪水,一张嘴的哭腔却露了馅“对不起”

    靓坤仿佛一瞬间被拉回暴雨夜,她跪着嚎啕大哭时也说过对不起,他记了好久

    “你只会说对不起”他冷冷清清地吸烟

    江娴如鲠在喉,是啊,可耻可憎如她,除了说对不起还会做什么

    微弱的啜泣萦绕耳畔,靓坤落寞似正在燃烧的灰烬,良久无言,他那根写满愁事的香烟抽完了,灭掉之后他望着蜷缩的人“自由自在的日子过得开心吗”

    江娴的眼泪因他的明知故问而流得更多,朦胧时,好似倒退回她高烧那天,他们也是这样各持一方,争论着压根不公平的囚禁,怎么眨眼的功夫,聊的就变成自由了

    “应该是开心的”她在说胡话吗

    他没吭声,任寂静蔓延着,江娴几番想说话,想问录音笔的事情,可是难以启齿,其实什么都为时已晚,追问也显得无力

    她小心地回过头,避开他去看输液瓶,已经接近瓶底

    靓坤手背的青筋失控凸起“看来你赶时间”

    江娴彻底被问住,不赶时间,甚至贪恋,但是没有久留的理由,她得要脸

    “别担心,不出十分钟你就可以拔针走人”挺正常的话,靓坤怎么笑了,笑声好冷

    他话里还带笑,隔岸观火的味道“同样,不出三天你就能告别人间,可能连你自己都想不到死法是什么”

    江娴肩膀即刻发颤,什么

    “你难道认为阿B会就此收手吗,傻孩子”靓坤讽刺她的单纯,真的是单纯吗,或是在她看来这里更危险

    江娴哪傻,怎会不清楚严重性,但他真的猜错了,她才不是怕刚出虎xue又入狼窝

    靓坤侧颜深邃,玩世不恭之感再次出现“你可以试着猜想,到底是上学路上被劫持呢,还是刚出校门就被一棍子打晕,或者再精彩一点儿,你正专心致志听课,一群人闯进教室拖你出来”

    “噢,我差点儿忘了那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他能救你一命吗”他的奚落怎么变了味儿

    江娴攥住被角,他没有夸大其词,不愧是把江湖套路玩出花的他,太真实了

    她就算回答也是多余的,靓坤尽在掌握,他噙笑凝望她单薄的肩膀,沙哑的声音抑扬顿挫“依我看,你也用不着输什么液,既然你奔着鬼门关跑,谁能拦你呢,还不如把这半瓶拿去浇花,开得旺盛还能有个看头”

    “我不想死”江娴努力控制眼泪,说了这四个字却再也忍不住,与死神擦过肩的人怎会不惜命

    靓坤悠悠靠近,抬起她湿答答的下巴,记忆里的这张脸多么傲气美艳,现如今狼狈红肿

    他得逞了,不禁勾嘴角“你也有怕的时候”

    江娴颓丧地流泪,是啊,风水轮流转

    有三个字盘旋她心间,绕来又绕去,最终求生欲碾压自尊,她喃喃说求你了

    这对靓坤来说应该挺解恨,可他的心好似被撕开一道口子,半生冷血的他怎就难敌她的眼泪和乞求

    这是他想要的吗,他想要她的恐惧与瑟缩吗

    他那手抽离得快,没了支撑江娴的头垂下去,以为他会继续讽刺,却听见脚步和摔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