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杯泼月白

    高适给程公公讲的故事是他在扬州与裴十二比试后便离开了。

    其实他没有,他还未走下桥李白几步追了过来一个飞扑从他背后抱住他,竟是撒娇耍赖起来:“高三十五,你不许走,好歹留一夜,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他便和李白去了一家听说是来了一位回鹘舞姬的酒肆。

    到了以后又是一群人迎上来,“李十二,就知道你会来!今晚宴饮,除了舞姬,我们更要听你作诗!”

    “好好好,这有何难。只要你们酒够好,舞也好,好诗就不会少。”

    李白拉过高适,“这位是高适,高达夫,渤海高家的。”

    众人恍然大悟:“不愧是渤海高家后人,瞧这通身的气度,高君有乃祖之风啊。”

    高适行礼应和别人寒暄,李白却是等不及了,“来来来,开令开令,你们定要让达夫见识见识扬州与他们渤海的不同。”

    “抛打令,今日是八月十五,月明星稀,咱们就以月为题,李十二,接招吧。”

    随着鼓声咚咚,一团绸花轮流在席上人手中接抛,击鼓的人使坏,故意斜眼瞥到绸花在到李白手上时停下。

    李白拿起一个大盏,晃了晃沉思开口,“扬州二十四桥下的明月影最是好看,我作一句——风上星子醉,将杯泼月白。”

    “好!好好好!李十二,你呀你呀,怎么随口一作便是如此佳句。”

    又是一轮鼓,席上人都喝了些许。这次却是李白执锤,他也耍赖,等绸花到高适手上时他便停下,笑的狭促,“高兄,请吧。”

    高适内向,他这时作诗还不大成,只得站起来行礼,“诸君饶恕,儿才疏学浅,作诗不灵,不如唱上一曲瓜州调给诸君添些闹热吧。”

    他拿过自己的枪,掌击枪头,铁器嗡鸣后在他的节击下却又似琳琅之声,高适开口唱道:“淮南小山白毫子,乃在淮南小山里。夜卧松下云,朝餐石中髓。小山连绵向江开,碧峰巉岩绿水回。余配白毫子,独酌流霞杯。”

    瓜州调是北地曲,曲调起先低沉豪情,中段飘逸酣畅配上高适雄浑苍凉的唱法引得席间的人呆了。

    唱罢后李白笑着睨了高适一眼,没说话。高适对上李白的目光耳后一热,低头行礼面上仍有些羞色,“此番献丑让诸君见笑了。”

    席间人热烈喝彩,“好曲配好词,好上加好!”高适唱的词正是李白的白毫子歌。

    一老者拈须叹道:“后生可畏!高君啊,你是有大才的人,达夫达夫,令尊令祖的希冀会实现的。”

    高适一歌将宴饮推向高潮,人们鼓掌将回鹘舞姬唤出来。

    回鹘舞姬黑棕长发卷曲似海藻般披在脑后,头戴着红纱,额间绑着一条细细的金色锦带来固定红纱,锦带正中还坠了颗红宝石。

    舞姬上着红锦缎的圆领半臂,黑红间色的纱料交窬裙低低的系到胯上,内里一条黑薄纱袴。腰上围着一条金链,下坠一十八颗铃铛,奇的是那舞姬细细的足踝上也有同款金链。

    席上人将灯盏里的油填满,刹那间整个屋子光芒大盛,他们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羌笛塞到李白手里,“李十二,你吹成会的胡曲多,你来吹。

    “我吹的高昌乐可是极难的,不知这回鹘姬舞技如何?”

    人们哈哈大笑,“你吹成什么样,她就能舞成什么样。”

    李白靠过来怼了怼高适肩膀,“高兄也听听我来献艺吧。”

    李白吹起了节奏明快的高昌曲,吹着吹着又转成了龟兹曲,那舞姬随着乐曲旋转摆手折腰,在席间穿梭,跳到李白身前,竟是拉起李白,让李白与她共舞。

    李白欣然起身,一边吹着着曲子一边迎合着舞姬的动作俯身抖肩,踢踏而舞。

    舞姬跳起胡旋舞,乐曲吹得越急,她转的便越快,身上的铃铛也哗啦啦的响

    席上所有人配合着他们的舞步曲调击碗拍鼓,叮叮当当间高适看着被簇拥在人群中,神采飞扬烨若神人的李白笑了笑,他总觉得,李白就该这样亮眼,谁都不能盖了他的风头去。

    许是醉金陵的威力极大,高适眼前有些花,他总觉得舞姬乌发雪肌,长眉明目的样子与李白舞剑的模样很像,看来看去,竟然看成那个披着红纱折腰而舞的人是李白。

    他双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跟旁边的人说了声等散席后请李白去客房找他,便退席去醒酒了。

    高适刚到客房整理好行装就听到有人敲门。他以为是酒楼的茶博士给他送热水,一拉开门便有一个人直直往他身上栽,高适下意识伸手去接,一手把住那人的胳膊,一手钳住那人的腰。

    屋里没点灯,他只能借着月光看着抱住他的那个人,舞姬装扮,周身酒气混着香气,高适以为是哪个宴席上下醉酒的舞姬走错房间。他自诩正派人,紧张地不敢再动一下,小心开口,“娘子……可还好?”

    被他托住的“舞姬”把头埋在他胸膛用额头顶着他的胸口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什么娘子,高三十五,是我呀。”

    那人直起身子把脸凑到高适面前,“高兄啊高兄,你眼力不佳呀,怎么我换身衣服就不认得了?”

    高适脸腾地就红了,李白离他这样近,他能闻到李白身上的木质香料的味道,两人鼻子几乎都要挨在一起,这种感觉和以往相扑角力时的近都不一样,他不知醉酒的李十二眼角眉梢这样有风情,也不知他那精瘦的腰这样细软。

    高适给李白连拖带拽的放到屋内的榻上坐好,掌了灯放在榻边,“不过半个时辰,李兄怎么换了装扮了?”

    “换了个酒令,他们使诈想让我喝三大白,怎么可能?我说要去更衣,几个老鬼拦着我生怕我跑了,连衣服都给我扣下了。我在更衣室翻窗户跑的,他们发现了来追我,我就摸到回鹘舞姬的屋子换了她的衣服溜出来,大摇大摆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都没发现,一群蠢货。”

    李白半仰着用一手撑着身子,另一手的食指侧端被他自己咬着,像是在思考,可他脸上全是捉弄完人得意的笑容,眯起眼睛像极了狐狸。

    李白穿了舞姬的衣服,他毕竟是男子,穿女人衣服胸前和肩膀还是紧绷着。他穿的上衣是点缀了金珠的紫锦半壁衫,裙子是黄紫间色的条纹交窬裙,紫黄配色最显人贵气。

    衫子和裙子之间用银链连着,银链垂在李白腰间,衬得他腰部露出的那截皮rou上泛出冷意却更显雪白。

    “你呀,不是最爱酒的,怎么还耍起花招来了?”高适伸手去摘他的头纱。

    李白一把打下高适的手,拿起黄头纱的一角覆盖下半张脸,细声细气地说:“三十五郞话可真多,春宵苦短不及时行乐,怎还问东问西起来?”

    油灯昏黄却显得他本就十分白皙的肌肤更莹润,他应是喝热了,脸上浮起了两团红晕白里透粉。浓黑纤长的高眉配着他那深邃泛着琥珀色的眼瞳与高细的鼻子,说话时媚视烟行的作派倒真像个长相英气的胡人饮妓来。高适一时被他美的愣住了。

    “三十五郞怎么呆了?”李白仍是捉弄他,“莫不是瞧奴太过貌美,动了赎身的心思?”

    李白确实喝多了,看到老友一派正直的憨样就用不正经的话逗他,见高适只是说了句“李十二你醉了,净是胡言。”就红着脸别过头的样子便愈发大胆。

    他塌着腰向前爬了一步,半跪着直起身子伸出双手捉住高适的一对元宝耳,让高适正脸看他。

    “三十五郞英武不凡,奴好生敬佩,奴愿与郎君私奔,到时郎君潜心文章,奴当垆卖酒,我们也成一段风流佳话。”

    他又把脸凑的极近,高适几乎能感受到李白纤长的睫毛扫在了他脸上,两片嫣红的唇瓣擦过他的鼻尖,呼出的热气好像喷在了他心上,酥酥痒痒。

    高适此刻十分难受,下腹更是有一团火在烧,那物已然起身,看着从眼前略过的红唇,他很想一亲芳泽。

    他心里暗骂自己畜生,对着好兄弟也能有那种心思。于是攥紧了拳头放在腿上,死抿着嘴唇,脸涨的通红,额上汗珠滑落,浑身肌rou都紧绷了起来。

    “李十二……你、你……”好不容易死克服的口吃又犯了,他开口的声音低沉粗噶,显示出他此刻忍得极为辛苦。

    “高兄脸红什么?你又没喝多少。”

    他身形不稳晃悠两下似是要往地下跌,高适见状一把捞起他,他直接反手揽住高适的脖子,顺势往他怀里一靠,语气里尽是抱怨:“三十五郞硬邦邦的靠着不舒服。”

    李白似是玩够了风尘娘子与恩客的游戏,恢复了平日的朗声,高适多少松了口气,急忙用手把自己往下压了压。

    “莫要再戏弄我我了,你不是有话想和我说吗?”高适盘起腿坐着,李白就跟没有骨头似的往下滑,双手背在头后,直接枕在了高适结实有力的大腿上。

    “嗯……高兄,我在一幅画上看到了你了。长安来的画,主座是玉真公主和岐王。你如此波折却未留在长安,你……可有怨?”

    高适明白李白的意思,他在为他那场不精彩,甚至可以说是“骇人”的献艺惋惜。

    他摇头,李白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李白没有宽慰他,高适也并不想李白宽慰他,长安之行的见闻和所思他还需要时间来消化。

    俩人又一次在不言中默契。

    沉静了一会儿,李白打破了平静,“唉,高三十五,没看到你彩绘武枪的样子,这将成为我人生一大憾事的。”他的语气很是夸张。

    高适笑着抚了抚他的头发,“舞枪而已,你想看我给你舞就是了。只可惜那彩绘是岐王宅里的画师帮我完成的,现下可没办法复原了。”

    李白扑腾一声翻身下地,“这有何难!我给你画就是了,保管一模一样。”

    高适早知道李白是个想做什么立刻就去做的人,直接脱去了袍子由着他作画。

    李白拿了两支笔,一蘸着朱砂,一支蘸金刚石磨成的青色颜料开始画起来,他是个爱捉弄人的,画到高适腰上时故意落笔轻轻,痒得高适笑着发抖起来。

    李白把住他的肩膀故意板起脸训斥:“别动别动,花了就不好了”,不过两刻李白就完成在高适脸上的最后一笔。

    高适照了照镜子惊叹:“真是奇了,竟与我献艺时的分毫不差。”

    李白把笔一丢,“那是当然,那画我过目不忘,我李白的脑子就是天下第一的好用。”

    高适持枪下了楼,他没让李白跟去,毕竟这身胡姬衣服不好见人,他有私心,更不愿别人看到李白。

    对着满地的月光高适抬眼看了眼楼上李白那张欺霜赛雪的姣好面庞笑了,气沉丹田,闭眼起势,挥枪,他心无杂念,只想把枪武好。

    即使没有李乐师的精妙乐曲,即使只有李白一个观众,他仍把高家枪法一丝不苟的武了一遍,是武,带着杀气和怒气的武。

    枪头破空带出猎猎风声,枪杆红缨划出道道红线,银枪在高适手中灵活变换招式婉若游龙,配上他那高大挺拔魁梧的身躯和极具异域风情彩绘,任谁看到了都要说一句——此景只应天上有。

    “嫦娥夜中对枪舞,双刃银光飞锣鼓!”李白在楼上鼓掌笑着赞叹:“高兄,我看见了,我死而无憾了!”

    “唔!!高……”李白的惊呼让高适从扬州回忆中抽身,这种霸道地不容人拒绝的吻法让李白挣扎起来,他的那些格斗技巧高适也知道,高适不耐烦,直接用了巧劲儿给李白四肢用格斗技术“锁住”,只要李白再使劲挣扎,高适稍微一用力就能让他脱臼。

    李白也知道,更是不敢动了,只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高适,就这一眼看得高适心头腹中火烧的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