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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19.代母受过)

    四周一片安静,偶有人声远远传来。

啪嗒一声,火光亮起。

烟雾腾了起来。

男人站在廊柱旁,手里夹着烟,看着远处粼粼的湖水,神色不明。

“这个果子叫什么呢?不知道京城有卖的没有,”

身旁突然有女声传来。男人微微侧回头,看见了她的脸,“不然我让小张现在出去买点,赶在爸回来之前买到,应该还来得及——”

“不用了。”

男人侧头看她,微微一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没了就算了。扶贫的事我也和爸说完了,爸看不看也没什么的。”

“可是——”

女人又往他身旁站近了一步。

她不想坏他的事呀。

他就在这里。

气息扑面而来。

他是谦谦君子——这种出身和家境,脾气难得的这么温和。眉目俊朗,待人如沐春风,心智也十分坚定。

异地从政十年,他升迁迅速,又算得上一步步稳扎稳打。说出来别人恐怕不信,其实他从来没有靠过这个伟大的父亲的——无人关照他。

都是他自己的本事。

女人看着他的衬衫领口,这不管何时——她红了脸——都会扣的严严密密的衣扣。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稳重又可靠。

那两颗衣扣,他什么时候才会解开呢?

老夫子。

“怎么了?”

男人察觉了她的目光,夹着烟微微一笑。

“是恒弟弟的事。”

猛地从旖旎的情思里脱离了出来,女人微红了脸,“我就是听说,那时候恒弟弟身边好像还有个孕妇——”

昨晚她也提过这件事的,可是后来他和公公去了书房,后面就忘了呀。

男人看着她,神色不动。

沉默。

“晴晴我还没问你,你是听谁说的?”

等了几秒,她也没有再说话。男人清了清嗓子开始问话,声音温和。

烟头已经在指间燃了很久了,男人没有再抽的意思,而是随手把它摁灭了。

表情平静。

“好像都知道了吧——”

那位的家事呢。

“刘姨好像都知道了,昨天还问我。”王晴晴说,“又说恒恒还没结婚。又问那个女孩是谁——”

中兰海没有秘密。

“晴晴你要问是谁,”男人看了她几秒,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微微笑了起来,“我肯定不会瞒着你。我这边其实早已经查的差不多了。那个女孩,其实是恒恒刚认识的一个朋友。”

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睛,神色温和,“你知道的,恒恒朋友一直很多,他老和李波方方他们混一起。那些年,就算他在边疆,这些人也去边疆找他玩——”

“唉。”王晴晴也跟着叹气。

这些事倒是大家都知道的。恒弟弟和那几个的名声,在这里的确很“大”。

谁家没几个纨绔子弟呢?

“那个孩子,也不是恒恒的,”男人看着她,声音温和又平静,“他们不过认识了几天罢了。为了不打扰女孩子的生活,我把她安排了转院,又把消息封锁了,连入院资料都清除了——”

“哦。”

王晴晴看着面前的男人,又哦了一声。

其实这些大家都知道,只是未必知道得那么详尽罢了。

原来,不是沧海遗珠吗?

其实,她看着丈夫温和的眉目。正是因为丈夫手段太猛太快,外面这些大佬的猜测,其实根本就是公公婆婆和丈夫不准备认这个孩子——

还说公公其实震怒来着。

只是个女孩啊。生母身份又低微——这种围猎的女人多去了,恒弟弟又未婚。

丈夫雷霆手段,这次这样把女孩和女人处理掉了,以便这件事以后最小可能会影响恒弟的婚事——

丈夫说的这么详细,其实是信任她吧?

“晴晴就麻烦你了,”男人看着她,声音温和,“刘姨哪里你也跟着解释解释。我这次过去,会再去看看恒恒。你以后都少在他面前提这件事——免得他难过。”

“嗯。”女人嗯了一声。她又看着他俊朗的身姿,到底还是没忍住,走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他微微一顿,低头看她,声音含笑。

“没什么——”她把头埋在他怀里。

“大庭广众的,”男人举着手,垂眸看她,嘴角含笑,“让人看见多不好——”

“就一会儿。”

这个老古董,抱一抱都不愿意,保守极了,哪里像是个年轻人?

男人任由她抱住了自己,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叹了一口气,手慢慢放在了她背上。

微风拂过,远处的湖水粼粼,男人垂眸含笑,神色不明。

客人是下午走的,妈咪是晚餐时回来的。

“这批燕窝,还是我去马来西亚买的,”

天开始黑的时候,妈咪端着一碗燕窝进来了,看见坐在床上戴着帽子的连月只是笑,“虽然说是顶级血燕——但是我总感觉喝起来不如你喻叔家的。”

连月喊了一声妈,笑了笑。

她其实喝不出什么感觉来的。

“这回阳阳回京,”

女人把手里的碗递给她,又在旁边坐了下来看她吃饭,又突然笑了起来,表情有些微微的得意,“我其实还专门写了条子给他,让他回去帮我拿东西——”

连月捏着勺子,看了她一眼。

妈咪突然兴奋了起来,她又凑过来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月月你可不明白,我让阳阳去拿——”

女人捂着嘴得意的笑了起来,“有人就算想骂人,那也骂不到我,最多骂阳阳——”

“嗯——”

连月舀了一勺燕窝含在嘴里,细嫩爽口,微微的蛋清味——她拿着勺子看着眼前的女人,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代母受过啊,”

女人睁大了眼睛,又点了点头,“你们大哥,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代母受过,是他应该做的。”

“嗯——”连月捏着勺子。

“你吃你吃。”

没有管连月那古怪的表情,女人又笑了起来,她一边催她吃晚餐,一边又表情得意的凑了过去,“我这回要了好多东西呢。我就说都是恒恒受伤要的。他们当伯父伯母的,总不好意思不给。我还要了燕窝和药材,等明天阳阳到了,我们俩拿来熬来喝——要保养么。那里的东西,肯定比我自己买的好。嗯,我到时候也给恒恒端一碗过去,也给他补补。”

“嗯,念念也给他喝一碗——”

“嗯——”

连月嘴里含着燕窝,表情扭曲,还是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我下午又去看了恒恒,他过了这个年,又好多了,还在问你和宁宁呢,”

女人看着她的小脸,又笑了起来,“他自己还给宁宁取了个小名,叫什么蛋蛋——”

什么鬼名字!

连月表情更扭曲,了,妈咪也在旁边一脸义愤填膺,“宁宁可是女孩子!他自己怎么不叫蛋蛋!”

是呀是呀。连月喝了一口燕窝,拼命点头。

“哦,”妈咪又开始摸手机,“他今天有点精神了,还给你录了视频——说想和你说话。你喻叔把他手机收了,”

妈咪絮絮叨叨,“他用不了电话。连月你待会想和恒恒说什么,妈咪也给你录啊!”

冬(20.初三)

20.

妈咪的手机举在面前,里面的景象白白的还是病床。喻恒那熟悉的脸在屏幕上,他吸着氧,眯眼看着屏幕,脸色黑里透着黄,下巴和两鬓都还长出了一圈新鲜的胡须茬子。连月这才发现他胡须其实挺茂密的——就是胡子几天不刮,脸色又憔悴,看起来感觉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妈咪手指轻轻一点。

“连月你现在怎么样了?”

屏幕里的人动了起来,话筒里他的声音传了出来,还有些疲惫和微弱。脸上的嬉皮笑脸也不见了,他看起来严肃了很多,“我听妈说蛋蛋出来了,”

他那边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你自己好好养身体。不要生气。等我出院,我再来看你和蛋蛋。这个年你们都没过好,等我好了再来看你——”

连月看着他严肃的脸,抿嘴没有说话。

而且心里居然也不想吐槽。

他那天捂着小腹,扶着车子,那个血啊,似黑似红,顺着他的指缝一直往下流啊流啊,似乎流不尽似的。他侧头看她,紧抿着嘴,眼睛黑亮。

“连月你要不要给恒恒录一段?”

喻恒长达三十秒的视频放完了,妈咪拿着手机点了点,然后站在床边,把摄像头对准了她。

“不录了。”

连月看着妈咪,又囧了起来。妈咪还真是活泼……咳咳。

“录一个吧?”女人拿着手机对着她的脸,睁大了眼睛。

“不录了不录了,”连月坐在床头,妈咪还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差点没怼她脸上。几躲不过,连月眨了眨眼睛,戴着毛绒绒的皮草帽子无奈的坐直了身体,对着镜头说了一声,“恒恒你好好养身体,祝你身体健康,早日出院。”

这才终于放过了她。

季家的新年,初二排的是客户和朋友,初三全天腾了空,初四,排的还是朋友。

陈教授也在。

约的周四上午,说是来家里拜年。

“陈教授还真是,”

季念初二晚上回到卧室,笑容都没有了,他一边对着镜子解扣子一边冷笑,“现在开天的研发任务那么重,他还有时间到处拜年,也不抓紧时间搞研发。论文写完了吗?职称评上了吗?试卷改完了吗?身为科研人员,不清心寡欲,还有空四处交际活动——”

“不能按时完成研发,”季念垂眸哼了一声,“别怪我不给他这个技术顾问面子。”

连月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慢慢走了过去,镜子里出现了她的身影。

孩子生了,肚子小了,白粉色的棉布睡衣挂她身上,空空荡荡的,衬得整个人越发的清瘦了起来。下巴好像都尖了——眼睛却依然水水润润的,越发的让人我见犹怜了起来。

管着几千号人的杰出青年代表季总已经换上睡衣了,正沉着脸理着扣子,嘴里还说着,“三十多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不交。搞得像等谁似的。那位今年让提高生育率——陈教授拿着国家的薪水,应该马上响应国家号召,马上结婚生子,把他优良的基因传递下来——”

连月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理着扣子的手顿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伸手抱住了她的背。

“公司的员工知不知道你回家还背后骂人的季总?”女人抱着他的腰轻笑。

“我不仅回家骂,当面我还骂,”男人笑了起来,“谁不好好给我干活,我就骂谁。”

连月抱着他的胸膛笑。

“资本家。”她说。

“那可不是?”季念挑眉。

两人抱在一起,没有说话。

卧室里暖暖的。

窗户外又传来几声古怪的鹅叫。

“陈山初四要来给爸爸拜年,”

过了一会儿,季念的声音又从头顶响了起来,“你还在坐月子,就别下去了,”

男人抱着怀里的软玉,放重了声调,“可不是我关着你——产妇,是不见外男的,这是风俗。”

“好。”连月点了点头,又抱了抱他,轻声道,“我本来就没打算下去的,受了风可不好——”

爸爸其实也不喜欢她乱晃的。

“你知道就行。”季总的声音听着就满意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背。

“明天下午大哥就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声说话,“喻叔晚上也要来吃饭。”

怀里的躯体明显的僵硬了起来,她抬头看他。

“你不用下去,”季念垂眸看她,神色沉静,“你坐月子呢——明晚我在就行了。”

初三下午的天气依然暗沉沉的。

但是S城比京城温暖了太多。

男人下了飞机,已经有车直接在机场里等。车门已经有人拉开了,他弯腰上了车,垂着眼眸,神色不露。后备箱也几乎在同时轻轻合上了——微微一动,是沉甸甸的感觉。

很重的行李。

其实不算是他的行李。

他常年驻外,回京也是暂时,一向轻车简从,没有什么行李——后备箱里的东西,其实都是“来自儿子的孝心”。

男人手指轻轻敲了敲,神色平静。

这趟回京,他和父亲聊了很多。来自父亲的指导,那自然是简洁又高效。

去伪存真。

避免很多弯路,直接指向终点。

其中的某些弯弯道道,非亲父子不能告知也——

男人看向了窗外忙碌的起落架。

亲,父子。

有些话,换一种身份和心境听,又能品出不同的味道来。

以前父亲的指导,觉得是压力,是限制,是过于沉重的期待。而现在,却只是觉得那里面都是父亲毫不藏私的护犊之情。

人性之变,男人看着前方,莫过于如此。

车子缓缓驶出了机场。

“喻书记,您现在是直接去党委,还是回静园?”前排的司机开始轻声发问。

无人回答。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男人垂着眸,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

却是不好再问。

“去静园。”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

肯定是先见父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