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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骨(下②)

    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又没写完,估计再搞一章就可以结束了

    全是流水账,写完狂骨我就暂停一段时间的更新准备三次的稿件和520,相信我,我会好好填坑的

    十二

    蛇神的袭击来得突然,高天原神众对此始料不及。待他们反应过来,高天原的神军已被屠了大半,神明们躲进自己的神殿中闭户不出,唯恐这高天原曾经的敌人将自己也一块杀掉;然而蛇神似乎意不在此,他一路势如破竹,挡住他去路的,要么被瘴气侵袭昏过去,要么被他手里那把金光闪闪的武器洞穿了胸膛。

    这场屠戮,自神军练兵场始。除了近些年新上任的几个面生新兵,有些资历的、有个一官半职的,几乎都被八岐大蛇宰了个干净。

    被流放后的蛇神换回了先前的邪神服制,雪白的狩衣上溅着无数神使和神军的金色血液。他如同游魂一般点地飘在空中,手中正提着把正滴着血的天羽羽斩,于身后留下一串金色的蜿蜒的小径。他的目的地十分明确,几乎没怎么费工夫便找上了素戋神宫。身为创世神最小的孩子,美御子被保护得很好,神殿被重重宫墙环抱,易守难攻;但八岐大蛇只将瘴气通通灌进去,守卫的神使便都开始发昏,随后被潮水般涌进来的蛇魔拖住了拽出去。

    他顺着一道泛着淡淡金光的瘴气走入神殿内部,手中的天羽羽斩感应到旧主的呼唤,兴奋地颤抖着,却被八岐大蛇握得更紧。他嗅着空气中久违的、掺着须佐味道的气息,直直朝着更深入内宫的大门迈出脚步。

    蛇神能感觉到,自己正同那个人越发地近了,近到他甚至听见了稚子的啼哭。是因为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还是因为来自父亲的威压将孩子吵醒了?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他缓缓勾起一个微笑,内殿的大门近在咫尺,他已经能看见上边纹刻的雷电和浪花。

    脚下一滞,他突然感觉有东西将自己隔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之外。

    哦,他刚刚高兴得过头,居然没发现美御子还有个忠心耿耿的内侍,此时仍坚守于此。

    那名内侍神使现身于门口,看向蛇神时双腿打战,即便知道自己的结界无非以卵击石,却还在苦苦坚持着。

    “我记得你,”八岐大蛇看着对面的神使,笃定开口道:“神军的炊事官。你的老朋友们都混上了总兵,怎么你倒做了个默默无名的内侍?”

    “力衰祚薄,不堪大任。”神使颤声道,“素戋殿下此时正在安睡,蛇神大人请回吧。”

    “无妨,”蛇神的语气恢复了先前凉薄的味道,他挥起手中的天羽羽斩,一下便将面前看不见的屏障击碎:“我志在于何,你难道不清楚?”

    似是没意识到自己的结界术如此不堪一击,神使几乎要瘫软得跪下,只眼看着八岐大蛇一步步走得更近。天羽羽斩上还沾着他老同僚们的血,而他印象里,上一次这神器沾着如此之多的血,还是在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小炊官的时候。

    只不过,天羽羽斩锋刃上呈树枝状缓缓流下、最终被瓢泼大雨冲个一干二净,最终只剩下点点雷光的血,是属于须佐之男将军的。

    现在,这柄复仇利刃,正被它骨血意义上的父亲遣使着,为它的死去的母亲讨债来了。

    十三

    神军又打了胜仗。

    获得天羽羽斩加持的士兵们势如破竹,将妖魔残部打得嗷嗷乱叫,为祸人间的魔物几乎快被全数诛杀;余下几个作乱久了、力量相对强横的家伙,在生死攸关前选择了先保命,面对须佐之男的力量也不敢造次,灰溜溜地拖着残躯逃遁了。

    乌云布在空中,将太阳折射的蓝色色光抵挡在外面,一块天幕变成有些怆然的低沉白色。须佐之男坐在离士兵们相对远一些的地方,叼起里衣薄薄的下摆,露出被魔物划伤流血的一块腰腹皮rou。他比量着渗出毒血的部位,将布料撕下一条,咬着牙挤出冒着丝丝黑气的毒血。待那处冒出殷红的血丝后,须佐之男松了口气,接着把刚撕下来的布条缠在腰上裹紧。

    伤口被绷带暂时保护了起来,须佐之男又四下仔细瞧了瞧,发现并无大碍,他才松了口气,起身走回到人群中去。

    刚刚,这里的神军经历了一场恶斗。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妖魔反扑得厉害,几乎是自杀式袭击——即便已经被天羽羽斩和雷枪贯穿,它也扑过来在须佐之男腰上狠狠挠了一下。幸运的是,妖魔被剿灭是世界所向必然,现下再怎么凶险,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再也成不了气候了。

    想到卸任后的生活,须佐之男觉得自己可以暂时忘掉正经历的皮rou之苦。等他再深入扫清妖魔盘踞的巢xue,他和他的神军将士们,便不必再继续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了。到时候他可能会卸掉处刑神的职位,做一个随意而自在的闲散神明,他已经有了爱人,已经规划出了属于他和家人们的未来,一切都在向最好的模样发展着,待他走完最后这一遭,便可以如愿以偿了。

    他这样想着,突然,一串烤鱼从旁边冒出,递到他面前。

    “神将大人,快来尝尝,这是咱们神军炊官的手艺。”那个士兵道,“等这一仗结束之后,我们恐怕就没机会见到您了,这就算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旁边几个士兵哄笑道:“须佐大人恐怕看不上吧,你看他先前不都是吃蛇神送的?”

    “怎么会。”须佐之男对手下战士的心意欣然接受,他接过来,刚送到嘴边,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拿着烤鱼的手臂垂了下去:“但即便战争结束,我还是有机会跟大家相聚的。”

    “那太好啦。”士兵应道,“您快吃吧,炊官说他今天的火候掌控得特别好,大家都夸他是把好手呢。”

    炊官抬起头,那边的须佐之男正瞧过来,对上他的眼睛,浅浅笑了笑。他应当对这位至高至明神将的垂眸而欣喜的,可此刻却无比慌乱地垂下头,不敢与那对温和的瞳仁对视。

    “你们的胆子……倒是大得很。”八岐大蛇喃喃道,语气平和,手中的动作反倒血腥得骇人:“神将的眼光堪忧,居然养出你们这群白眼狼。”

    神使口中涌出大口金色鲜血,他大口呼吸着,却只牵动肺腑喷出更多血液和内脏碎片。八岐大蛇看着自己的杰作,冷眼注视这条生命的流逝,半晌却好像恍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垂问道:“当日你们给他下毒、迫使他力竭而死的时候,可否想到了今天?”

    他想起练兵场里那几名总兵死前的挣扎。他们一个个都心有不甘,即便躯体已经被切断成两半,一张嘴依然在不要命地质问:“你先前不是同他你死我活吗?他死了,你高兴恐怕都来不及——”

    “你死我活,这倒没错。”八岐大蛇勾起手指,天羽羽斩划破空气飞过来,刀锋“铛”地一声插立在几具快变成尸体的神军面前:“可是我已经不想杀掉他了。”

    那几人知道自己将死,索性不再遮掩祸心,大声叫骂着,痛悔当初居然给他留了一条活路。可八岐大蛇只是静静地听着,心里想着,如果溅了一身的血,到时候把美御子吓到了可怎么好。

    “你们就没想过,他死了,如若我发起狂,还有谁能庇佑得了你们高天原?”

    每杀掉一人,他都要这样问一句。可他似乎并不想知道答案,面对一具具或是瞠目、或是懊悔的尸首,蛇神毫不留恋地拔起天羽羽斩,转身离开。

    “我深知罪孽深重……故在此为奴,望,一一偿还……”神使口齿不清,见八岐大蛇意图向里面继续进发,回光返照般猛地扑过去揪住蛇神衣袍下摆:“素戋殿下不能见您,他还没彻底恢复过来!”

    “噗嗤——”

    喊声戛然而止,神使彻底断了气息,以面部朝下的姿势倒下,渐渐失去了生机。

    长剑稳稳地洞穿了尸体,直插入地底,宛如一座轰轰烈烈的墓碑。几乎是与此同时,他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宫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迎着夕阳余晖转身,任凭霞光将白发染红,回首望向满脸惊恐的美御子。重逢来得太过突然,蛇神反应过来自己脸上还溅着鲜血,心中懊恼着恐怕会吓到对方,故而扬起一抹笑容,刻意放缓了语气道: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我亲爱的素戋殿下。”

    蛇神述说着温情的话语,可他所期盼的重逢之喜并未出现在美御子脸上。迎接他的依旧只有恐惧和惊惶,可分明从前,须佐之男总是会对他露出笑脸的。他心有不甘,唤来随行恶神将啼哭不止的孩子抱了出去,在那方充斥着体香与奶水气息的床阁中再度将日思夜想的躯体拥入怀中。

    美御子的身体很柔软,刚生完孩子的小腹皮肤柔韧而有弹性,同先前做神将时的须佐之男并不相同。须佐之男热衷于将自己打扮得无比魁梧,闲暇时从不松懈,八岐大蛇在与他同住的时候还经常看见他在院落中修习武功,肚子上也练出了腹肌,线条优美,却让人不得不当心这副躯体中蕴含的巨大力量。

    “父亲大人,这是什么?”

    年幼的美御子看着伊邪那岐手中所执的天沼矛,眼中闪烁着同先前无二的光辉。他对武器有天生的亲近感,每当伊邪那岐立于云端劈开海水时,他在一旁看着,心中总是羡慕不已,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把大显身手的时机。可伊邪那岐只是摸摸他的脑袋,刻意将天沼收起,此后再没在美御子面前露出过半分神力。

    为父者总是思虑心切,须佐之男的前生因武神之责招致杀祸,伊邪那岐便令他这辈子只做一个自在的小神明。神将的遗骨化作弭平世间妖魔罪恶的良药,他不用为了身上背负的义务而身先士卒,也不用再为天地万物cao劳奔波。当他于高天原神殿中再度睁开双眼时,迎接他的只会是所有长辈的爱,他将拥有真正无忧无虑的一生。

    ……如果不是八岐大蛇跑出来了的话。

    十四

    八岐大蛇总共蹲过三趟大牢。第一趟是须佐之男刚将他押回高天原,他呆在神狱也不安生,在一连污染了十个神使后终于唤来了神将大人亲身前来;第二趟是他将美御子拖进了天河花町,伊吹将这狂徒当场捉jian,气得现场暴走,变成镇墓兽疯狂咆哮“要是小金毛有事了我跟你没完”。他被荒和一众神军押进神狱,最后伊邪那岐将他流放,他在人间流连了几乎三百多年。

    而第三趟,也就是现在,八岐大蛇满脸靥足,轻车熟路地信步迈进神狱,找到个熟悉的位置席地而坐。蛇魔听话地围成一把交椅,他闲适地仰头望天,终于听见了神狱大门再度开启的声音。随着大门开阖响动传进来的还有狱外的电闪雷鸣,蛇神闻之一惊,随后却笑得更放肆了些。

    血洗高天原的嫌犯胆大包天,被发现时居然呆在素戋殿下的闺房,身体还叠在美御子身上。姗姗来迟的月读正好撞见这活色生香的一幕,但他没敢仔细去瞧那帘帐中旖旎的影影绰绰,又怕等天照和伊邪那岐来了不好收场,于是故意在外面提高音量咳嗽了一声。

    听见了外面月读的暗号,八岐大蛇将美御子拉起来亲了又亲。美御子还沉浸在性事欢愉和惊恐中没回过神,被动地承受着亲吻和拥抱,生怕将蛇神激怒;另一边的蛇神还觉得自己被流放了那么久,按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来换算的话,自己多少都独身三百多年,刚刚经历的那场鱼水之欢不过是浅尝辄止。但为了能有更长远的相守,他多少要装装样子,理性又遗憾地从美御子温暖的怀抱中抽身起床。

    “乖,快点想起来。”临走前,蛇神转身叮嘱着,语气温柔得令月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前,都是你替我挡下他们的。”

    月读听了,没好气道:“这倒不必强调,须佐替你去答话只是怕你将父亲和陛下气出病来。”

    “那他也是因为他怕我招人厌弃,才这么做的。”

    “你不用怕,你已经招他们厌弃了。”

    “那又怎样,他心里有我。”

    八岐大蛇和月读的交谈声渐渐远去,美御子怔愣了好一会儿,耳朵窜上一抹红。他尴尬得想要将自己卷进被子里,余光瞥见属于婴幼儿的小布枕,才真正清醒过来,焦急一下子涌上心间。

    他慌张地往床下爬,腰身却酸软得厉害,害得他差点跌倒。简单披上能蔽体的衣物,他不大自然地走到卧室外四处张望,使出微薄的神力意图探查到孩子的所在。

    可是——孩子的位置没探到,一道更为熟稔的神力却被吸引过来,又将美御子吸引过去。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力量和自己同源,只不过比起自己少得可怜的神力更为纯粹强大。一时间他几乎忘掉自己正急切盼寻的稚子,陌生又亲切的外力如同磁石般将他引诱到殿外,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庭院中那具尸身的天羽羽斩上。

    内侍早已彻底死去,金色的血洼早就干涸。天羽羽斩上挂着不知多少神血,即便此刻夜幕已经降临,星空将整片大地笼罩得暗垂静谧,它依旧在夜色下绽放出耀眼的光。美御子每走近一步,它的光芒便更盛一分,仿若稚子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至亲般激动而雀跃。

    握上去。心中一个声音在轻轻催促道,握上去,一切就会被记起,会从不为人知变成真相大白。

    可美御子望着那剑柄,迟迟不敢动作。类似于一朝被蛇咬后数十年的井绳之惧,他感到这把兵器并不如同表面看起来那样温和亲切,就好像它在取走神使性命之前,也曾痛饮过自己的鲜血。

    至亲的犹疑不决似乎令那把利刃十分委屈,它剑身微颤,发出不容对方忽视的嗡鸣。血rou被搅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中格外响亮,美御子看着面前一点点将自己从尸体中脱身的天羽羽斩,脸上不免惊诧。他本能地想要向后退,可神器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直逼近了贴在美御子胸前,就像一个闹过脾气却惶然认错的孩子,唯恐母亲不再对自己展开笑颜。

    美御子回过神时,双臂却不由自主地伸出去,刚好已经拢住了冰冷的刀身。

    就在他接纳了神器的同一时刻,天羽羽斩迸发出史无前例的璀璨光芒,一道绚丽闪电将夜空劈成两半,雷鸣轰然响遏行云,神力裹挟着记忆物归原主,一股脑儿地争先恐后回归原位。巨大的雷鸣风暴之力在空中盘旋,山间丛林枝干摇曳哗哗作响,群鸟惊鸣俶尔飞天;海洋兴奋地卷起浪花,一下下猛烈拍击崖壁海岸,肆无忌惮地宣泄着压抑许久的热情。地面上的人们以为自己得罪了哪方神鬼,纷纷祷告求饶,可这兴风作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复归平静,来得快,去得更快,仿佛刚刚的风雨交加只是人们的一场惊梦。

    神明温柔地将这些力量收服,又悄悄地将太平还给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