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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出挑剔蔑视的神情来。艾德里安还看见纳夫塔利的胡须沿着咬肌起伏地生长开来。

病魔的偏爱让他善于忍耐,而忍耐又助长了病魔。他难以呼吸,仿佛肺上绷起了一层厚厚的丹宁布,每次气体的进出都耗费他许多体力;他发烧得麻木,四肢皮肤像爬满了蚂蚁,轻轻一碰那些蚂蚁就哗啦啦一片四散开来。

被子将艾德里安层层缠住、勒紧。他抓着自己的短发痛苦地在床上翻滚。他想起纳夫塔利手腕的筋骨和静脉,紧紧按着翻腾的胃的手又按着胸骨。

他想将脑海中一直困扰他的景象勾勒整合。但这意愿又让他更痛苦。他听到衣鱼虫在书里啃食的声响。还有蚜虫,爬在桌上花瓶里的盛开的屈曲花上,正吃着叶浆。

医生诊断说,艾德里安近日的失眠是因为焦躁。德尼夫妇不明白艾德里安有什么焦躁的,只好叫几个仆人把他带到家附近的公园散散心。

一个微热的五月阴天,艾德里安在蒙梭公园里碰见了和他们家熟知的尼古拉神父。最近他的教区发生了一件丑闻。

也不顾艾德里安有没有兴趣,他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当然不能放任那些德国病者埋到教堂的公墓里!确实,他们反驳说公墓里埋葬着些妓女、私通者,甚至罪犯。但那又如何?上帝会宽恕那些潜心悔过的人!可是他们——他们必须下地狱——这是圣经上说的!”

艾德里安绕着湖走,等他说完时,他们正走到那颗大雪松下,斑驳模糊的阴天的树影,让艾德里安的脸更无血色。他听完神父的话,小声说:“为什么他们必须下地狱呢?”

“天哪,德尼少爷,他们都是些鸡jian者!……噢!”尼古拉神父突然住口了,“像您这样有修养的人可能没听过这样的字眼吧——所以您才不知道为什么——所谓鸡jian,就是…您有见过鸡是怎么…”

“呃,尼古拉神父!”艾德里安赶紧摆手,整张脸都红了。

尼古拉神父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各自沉默着看了看公园中的风景。

神父清清嗓子补充道:“总之,上帝不原谅他们,我们也不会原谅他们!”

两人无言地走了会儿,艾德里安突然小声说:“不过,我听说,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一些人们并不信仰上帝。”

尼古拉神父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激昂,他愤然道:“他们都是些该死的异教徒!无法上天堂!你是想上天堂的吧,德尼少爷?”

艾德里安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点点头。

“只要你不被那些异教徒蛊惑迷失,上帝都会宽恕你的,德尼少爷。”

艾德里安没有接话。

神父见他如此,又说:“我们生来都背负着罪孽,但是我们必须克服它,这就是我们的使命。我们赎罪,就能获得快乐幸福。”

“您说得对,神父。”艾德里安盯着湖心已经枝叶茂密的柳树说。

那会儿他们画友会的活动已经结束了。艾德里安寄了一封邀请函寄给纳夫塔利,让他赏光到塌下住一晚,自己想请教他一些绘画技巧,还附赠了一束黄色的鸢尾花。

就在纳夫塔利来的前天,庭院里几个女佣还对前几天蒙梭公园中尼古拉神父的事津津乐道:“我听说少爷听到那话时脸红了一片。”

“那个老东西以为所有人都像他一样道貌岸然!”女佣在围裙上擦掉手上的泥。

“对,无论他们读了多少书、信不信仰上帝——都一样!我在那么多家里当过佣人,从来没有见过像少爷这样单纯的男孩儿。”

“你怎么知道?”一旁的园丁忽然停下剪刀来插口道。

女佣看着他脏兮兮的胡渣和衣服倾了倾身子道:“乔利,别以为你下流就像把别人也拉下水。世上确实还有像少爷一样家教良好、不知人事的可爱男人的。”

园丁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继续修剪。

这时艾德里安正好出来看见他们围在一处,让他们赶紧归位去。他看了一眼那个园丁,园丁也正好盯着他。艾德里安连忙移开视线回了屋里。

坐在窗边的德尼夫人看着他上了楼,待他坐下便说:“艾德里安,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你和乔利说过一句话。我怎么说的?你应该善待下人。”

艾德里安一个劲儿搅着早已凉掉的咖啡说:“我不喜欢他,mama。”

“那为什么之前我们要辞退他你却反对?”

叮铃一声,艾德里安放开勺子,终于看着挂着白纱帘的窗外说:“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辞退别人。”

窗外,修剪着藤本月季的乔利正望向这里。艾德里安出了会儿神,匆匆回了房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在德尼家

“纳夫塔利先生,您终于来了,我等您很久了!不不,现在刚好三点钟,您并没有迟到,无需自责。克莱蒙已经把画板搬到客房里了。让我来帮您拎工具。”纳夫塔利被邀请进了那个褐色为主体、门廊上雕着莨苕叶纹的门厅,转过方角维多风格的雕花橱柜,被艾德里安领上了台阶。

“不,不用,我自己拎吧。”

“纳夫塔利先生,您是客人,请您一定要接受我的好意。”

艾德里安少有地笑着,脸上常有的那片由像合欢花蕊般杂乱的睫毛洒下的病痛的阴影也被驱散。纳夫塔利走神之间把工具交给了瘦弱的艾德里安,扶着他家阶梯旁光滑而显露着打旋的木纹的扶手来到了二楼。

“非常抱歉,纳夫塔利先生,”艾德里安打开客房的门。

“叫我纳夫塔利就好。”

“这间屋子的窗帘掉了一个环,但我们没有别的空房间了。(不好意思,您不得不在这个房间凑合一晚了。)”艾德里安走到深蓝色印百合的窗帘前拨弄起来,“而且,我不能用父亲的书房,所以我们只能在客房里画画。”

“没关系。”纳夫塔利环顾了一下缩在墙角的小床,嵌在墙壁内的木质大衣柜,散发着前日雨水腥味的天蓝色窗棂,和印着一个麻雀爪印的窗玻璃。

“我不能动父亲书房里的东西,所以……您也知道,我的书都放在自己房间。”艾德里安小声说,仰头看着帘槽,也不顾灰尘落在自己脸上。

“其实我们也可以去你房间画画,像画肖像画那天一样。”纳夫塔利半抬起手来,迟疑着提议。

“呃,不……”艾德里安转过身来,先盯了盯自己脚边,才抬起头来看了看纳夫塔利。

纳夫塔利耸了耸肩,两个人陷入了尴尬地沉默

,就像他们才相识的那天在艾德里安房里一样。

客房窗台的花瓶里装饰着粉红色的天竺葵。两人站在窗前,竖起了画板。

到了下午,天气越发闷热起来,庭院里悬铃木和橡树上的蝉叫声像小孩胡乱拉着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