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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一直沉默寡言的德尼竟然大声反驳纳夫塔利说:‘天天画鸡蛋不是很容易让大家讨厌绘画吗?如果都是练习,不那么枯燥不是更好?’最后纳夫塔利只好说:‘绘画原本就是枯燥的。’”蚕豆上的口刚闭住,楼下大厅的摆钟突然敲响了,蚕豆上嵌入的两颗玻璃球机敏地瞄了一眼窗外。

我沉默地听摆钟敲完第三下,想到可怜的凯恩,只得悲伤地告诉了他凯恩怀疑的艾德里安和茱莉亚的事,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噢,怪不得!你知道吗,在画友会上,每当纳夫塔利帮莫雷尔小姐修改画作,德尼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我们其实都早有猜想了,只是觉得德尼配不上莫雷尔。不过说起来,那个纳夫塔利也太关心莫雷尔小姐了,还总是不太待见德尼,该不会他也看上了莫雷尔小姐吧?”

那时,连日蹿出的谜题和接踵而至的谜底让我也有些怀疑一切的真实性了,但年轻人总是偏向于更快而不是更精确地下结论。

我当时只是想:哦,原来是这样!?那无意中看了艾德里安写给茱莉亚情书的纳夫塔利岂不是……

好在艾德里安在林荫大道时没有下车来,不然小小的咖啡厅就会变成决斗现场了。

茱莉亚小姐的追求者真是一波接一波,看来事情远没有凯恩想的那么简单!

但我不认为艾德里安是凯恩的强劲对手,因为只要他的母亲不同意,乖乖少爷的他绝不会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倒是纳夫塔利那样的人,就算他带着茱莉亚小姐私奔也不足为奇!

直到那天为止,我一直这么认为……

那天我去找德奥渥涅少爷用晚餐,德奥渥涅夫人让他为我演奏钢琴,然后她说:“你的演奏远不如小德尼来的那天了。你还是应该弹那首。”

“得了吧mama,要不是纳夫塔利在那儿,我是不会弹那个犹太作曲家的曲子的。”德奥渥涅少爷冷淡道。

我睁着好奇的眼睛紧盯着说话的两人,端着点心进来的干瘦老女佣冷笑着对我念叨道:“那两个人的关系可不太好,我从头到尾没见他们说一句话——我是说那个犹太人和德尼少爷——那天德尼少爷还犯病了,脸色相当苍白。明明今年四月中那么热,我还记得,他要了一床毯子。”

听到这些,我对自己知道内情这事儿相当得意。

可我并没有得意太久。

也就是那天在德奥渥涅家用完晚饭,我一心惦记着那件事,就随口朝头发已经只剩了一圈、白眉盖住双眼的管家问了两句(最初就是这件事让我在凯恩那儿落下了爱上艾德里安的口实)。

“关系不好?不,我看不是这样的,道格拉斯先生。想不到您对德尼少爷如此关心。我并没有听说他和纳夫塔利先生有闹什么不愉快。您别听劳拉那个又疯又老的女人乱说。那天他们两人是有说话的——后来在走廊上,就是在少爷凑完钢琴曲之后。当时我正看着家丁给庭院里给那棵得了茎腐病的紫衫施肥呢(您看,就是那棵),正好看见他们站在走廊上说话。您肯定是误会了,就算那天早些时候他们确实没怎么说话,但是据我所知,德尼少爷是纳夫塔利先生的画迷,崇拜得五体投地!他还曾在卡尼尔伯爵的宴会上和吉拉尔家的少爷吵得不可开交,就因为吉拉尔少爷无法认同纳夫塔利的绘画风格——您知道,吉拉尔少爷非常前卫。所以——德尼少爷和纳夫塔利先生的关系不可能不好的!”

这让我混乱了。

我心想:莫非,是我弄错了什么?那时,我才想起袖钉,重新思索起小纸条的来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德?奥渥涅家

四月中旬,连日的阴云被海风吹散,明媚的大地镶在一块玲珑剔透的琥珀里。下人们打扫了花园,地砖的缝隙还透着润湿的苔藓之绿。德奥渥涅夫人和德尼夫人坐在被邀请来为家庭场景画像的纳夫塔利安排好的位置上聊着天。

“孩子们都是这样,是不是?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是艺术家。”德奥渥涅夫人说。

和艾德里安差不多大的德奥渥涅少爷不满道:“mama,可是您逼着我学钢琴的!”

德尼夫人笑道:“艾德里安还不是一样,一有空就去茱莉亚的什么画友会。是不是,艾德里安?”

“什么?”艾德里安抬起头。

“我们在说你呢。”

“小德尼是不是不舒服?”德奥渥涅夫人问。

“他还不至于那么娇弱!我看哪,是一旁的画家让他分神了。”

“mama!”

德奥渥涅夫人笑道:“他喜欢画画。”

一直在一旁闷闷不乐的德奥渥涅少爷说:“喜欢画画的人可真不多。毕竟,画得再美,也不过是模仿罢了。”

艾德里安笑而不语,视线所及的德奥渥涅少爷的脸是笑容的开关,一旦他的视线从上面移走,形成微笑的电路也就切断。

两位夫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艾德里安又是调整姿势,又是拉紧外衣,又是装作被一旁枝头的麻雀吓了一跳的模样。

一排白紫相间的三色堇的庭院那边,纳夫塔利正冷静地站在画板后。他离这群谈笑风生的上流人士远远的,仿佛他们已经成为了画中的人物,并不和自己处在同一世界。他时而抬眼观察,时而举笔停顿。当德尼夫人她们谈论到孩子们时,他也正好放下作画的手,静静看了看远处说话的几人。

他之前曾走过来让大家坐在他构图的位置上,这是这个上午他离大家最近的一次。那时奥渥涅少爷不满地瘪瘪嘴,已经不高兴了。

他朝艾德里安走来时,艾德里安就事先站好在一旁。他挪动椅子,艾德里安盯着他的背,待他转过来,艾德里安又盯向靠背椅。

“您坐这儿。”他朝椅子伸伸手,转头帮奥渥涅夫人摆座位时,艾德里安才摸着椅子的扶手做出了“好”的口型。然后他又接连整理了桌上的杯盘花叶,极有效率地回到了画板后。那之后,艾德里安就更没怎么说话了。

德奥渥涅少爷继续滔滔不绝:“如果没有我们这些模特,纳夫塔利也画不出什么东西来。但真正的画家运用的是自己的想象力,比如那些新派画家——比如杜兰他们画的画!——只懂得照着画没什么了不起!就像音乐——想象力创造美!”

艾德里安一直沉默,目光随着渐起的凉风像风筝的断线一样被吹落到桌上的杯子汤匙、钩花白桌布上。

“可怜的小德尼,今年的春天这么热,这风还让你觉得冷吗?千万别又生病了,昂立还盼望着趁今晚的晚会能看看你呢。要不要进屋坐坐?”德奥渥涅夫人朝脸色苍白的艾德里安关切地问道。

艾德里安无力地点点头,赶紧进了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