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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九扫了一眼他专注的眼神,喉结滚动了一下,说:“音响改造过吧……”“对。”傅一维打方向盘,简单的回答。秦九觉得既然说了,就不能让场子冷下去,他问:“你是大学老师?”“是,港桥大学,教哲学,研究领域主要是存在主义。”秦九撇撇嘴角,他觉得这个领域离他过于遥远,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存在主义”,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车里又安静了一会儿,秦九看着变红的信号灯,问:“你经常去SPACEODDITY吗?”傅一维解开了衬衫的第一枚扣子,修长的手在夜晚的灯光和玻璃的折射下骨节分明,“我偶尔去……”他转头看了一眼秦九,说:“上次是我朋友,他的课题没有被选上今年的国家人文社科项目,所以心情不好……”秦九被他平静的眼睛看得心里一紧,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次。“我很喜欢那间酒吧的名字。SPACEODDITY是DavidBowie的一首歌,前一段时间被马斯克的公司送上了太空,这就意味着,尽管人类不复存在,这首歌也会长存宇宙。”傅一维看着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两人就这么对视,空气里的粉末飞扬着,给车灯一照就不安分起来。这个对视让秦九觉得他身体里有什么开始躁动,躁动得他似乎忘记了一切,直到后面的车开始鸣笛。傅一维淡淡地说了一句“抱歉”,秦九不知道他这一句是说给谁的,但是心跳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加速。秦九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酒吧是我爸的,我的乐队在那里驻唱。”“我知道,我看过你的现场。”秦九转头,看着他坚毅的侧脸,他的眼窝很深,导致眼睛深邃地有些令人生畏。秦九注意到他眼球的转动而赶紧撤离眼神。傅一维轻笑出了声,就像喷出鼻息一样,这让秦九有些不自在,他问:“你的乐队叫什么名字?”“旅行伴侣二号”“和SPACEODDITY很配。”车开始驶向老城北,车内又开始了新的一波沉默。秦九当然知道他看过他的现场。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要一瓶科罗娜或者是1664,把酒没过杯子中的冰块,然后举起杯子,放在嘴边好长时间,一小一小口地喝进去。他有的时候会随节奏微微晃动,有的时候只是低头喝酒,偶尔会抬头。秦九就这么注意到他,举止舒适,五官排畅,目光漠然,不疾不徐,不遮不掩,气场笃定。让他总是在人群中第一眼就与他对视,在目光的碰撞中,秦九总是先移开的那一个。—窗外的景象开始不再那么繁华,星星点点的灯火叙说着老城区的衰败。俗艳而又时常故障的霓虹灯,狭窄弯曲而又时常泥泞的道路,仓促搭建于是又像毛坯又像草稿一般的建筑群落,傅一维和生活在里边密密麻麻如蝼蚁一般的人群并不相配。傅一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道路,一边问:“看你的样子,是玩硬摇滚的?”中分齐耳短发,眉骨钉和唇钉,扩耳后的耳垂,蔓延到脖子右侧的纹身和袖口卷起露出的花臂……这些都和秦九身上的学校制服格格不入。“我们乐队成立的时候是一个朋克乐队。”傅一维继续问:“哦,你们玩乐队的人都喜欢这么打扮?”“我是受偶像的影响,枪炮玫瑰。”秦九有点后悔,要不是那个女人的要求,他不会穿幼稚的学校制服出来。傅一维挑挑好看的眉毛,不再发问。秦九告诉他怎么开车,过了一会儿,他说到了,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傅一维看着窗外昏暗的小巷夜景,问:“这不是个车库吗?”秦九解开安全带,说:“我们乐队租了这个车库练习和录音,我就凑合在这里住。”傅一维点点头。秦九从后视镜中扫了他一眼,他的表情依旧冷淡,他说:“谢谢你了傅老师,你要进去看看吗?”这本来是句客套话,秦九没有想到他立刻答应了下来,熄火下车。他有些惊讶又有些莫名的期待,向上拉开车库的门,卷帘门在寂静的深夜发出刺耳的声音。空间不大,但是一应俱全。架子鼓,键盘,音响,挂在墙上的吉他和贝斯,满地的电线连接着各种乐器和效果器。门口停了一辆摩托,角落里有一张孤零零的行军床,上面放了些衣服,是秦九睡觉的地方。秦九找到电闸,打开灯,地下室一下子明亮起来。他拿出瓶矿泉水,递给傅一维,傅一维的眼睛从环境中离开,看着他接过水瓶,说:“谢谢,我也喜欢摇滚乐。”秦九眼睛一亮,说:“我猜你喜欢披头士……或者是绿洲那样的英伦摇滚。”傅一维没有回答,秦九随手拿了把吉他,坐在塑料椅子上开始弹奏。Heyjudedon'tmakeitbadTakeasadsongandmakeitbetterRemembertoletherintoyourheartThenyoustarttomakeitbetter……秦九唱了一段,他把声音故意压低,低沉幽暗的声音在地下室回荡。然后扫了几个和弦作为结束。傅一维走过他身边,抬起手划过键盘,也弹了一段旋律,他抬起眼,看着抱着吉他的秦九,说:“JohnLennon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秦九注意到了他左手小拇指的尾戒,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了一下,他听说这代表着不婚主义。秦九低头看着吉他,拨了几根弦,边调音边说:“是吗……可是朱迪只能从拍卖会上花25000英镑买下了的草稿……列侬宣扬了一辈子爱与和平,却连爱都不能给儿子。”傅一维喝了口水,盯着低头的他,长发挡住了他的面庞,只露出鼻尖,他看了一会儿,说:“爱与和平是真的,但因为自顾不暇而对儿子的忽略也是真的……这大概也是某种男性特权吧,男人的爱有时是抽象的。”秦九抬起头,看到傅一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是他第一次笑,他意识到自己又接近了他一步,他的心间那一层一层的屏障开始出现裂痕,身体里某个部位似乎开始复苏变得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