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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春宫中,遍布白花白幔,一片哀声。

    吴太夫人一身黑色素装,对面坐着全身纯白身带重孝的上官氏和大乔。

    “伯符仙去,未传位于绍儿,是为江东基业念。仲谋虽然年轻,却识人善认。性格沉稳更优于伯符。日后必然待你们母子和伯符一样。”

    上官夫人脸上并无眼泪,沉静无比:“母亲,我和阿碧对将军遗嘱绝无异议。只是伯符嘱托张子布辅政仲谋,嘱其云:“若仲谋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这怕是不妥。张子布固然老成持重,谁又能知他的部属如何想法?”

    吴太夫人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有何策略?”

    上官夫人看了一眼大乔:”阿碧,你去侧殿看看绍儿,我隐约听见哭声。”

    待大乔离去,上官夫人才接着说:”母亲,此地只有我们母媳二人。孩儿有话密禀”

    “讲吧,此地绝无外人”

    “孩儿照料伯符一日一夜,傍晚留下遗诏给张子布。然张长史离开,子夜之后,伯符有回光之兆,握住臣妾之手,细细嘱托,臣妾不敢隐瞒,在此一并禀报。”

    “你说”

    “伯符的“若仲谋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正复不克捷,缓步西归,亦无所虑。”并非说给子布的。是遥遥说给他的总角之交,骨rou之分周公瑾的。公瑾远在巴丘,事急,他不能告诉子布可让公瑾自取其业。因伯符深知程普一干人嫉妒公瑾,如果子布说出公瑾可取代仲谋,必然给程公借口,程普此人为良将,却非良帅,不识大体。若他公然以犯上之罪讨伐公瑾,自相残杀,则东吴大业必夭折。其次,张子布乃一文士,绝不可能危及仲谋之位。再次,江东本地士族和孙家有仇怨,陆,顾,张,朱四大姓中不乏青年英杰以驱逐孙氏为己任。还有,山越匪寇和江东士族也时有勾兑,如群起纷乱,则东吴大业亦危殆。伯符临终遗言,请母亲出面,极速召回周公瑾,以定大局。”

    吴太夫人点头:“原来如此,我一直奇怪为何策儿只字未留给公瑾。”

    “母亲,伯符信任公瑾如同他自己。只是孩儿不似伯符那样心大。如所言谬误,望母亲宽恕。”

    “但说无妨”

    “母亲,公瑾军中威望极高,伯符在,他固然甘为兄弟良臣。今伯符仙去,仲谋年轻又性格犹疑,公瑾于公,为保江东百姓安宁,于私,他功勋威望,文韬武略,家世人品为一诸侯绰绰有余。他难道会为和伯符的一念旧情就恪守君臣之道,干做辅臣?更何况阿碧本是公瑾心仪之人。。。却委身侍伯符。。虽公瑾从未异议,难免不心生芥蒂。。。还有,伯符说他不召回公瑾是因为他镇守前线,若一撤离,刘表和黄祖必然夺回江夏,反攻江东。母亲,因为这几个因由,孩儿还请母亲对召回公瑾一事三思。”

    吴太夫人沉吟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除非万不得已,暂时不召回周瑜”她接着吩咐:“宣张昭及大将董袭来见“

    上官夫人隐入了后殿。

    只有吴太夫人一人端坐在富春殿。

    张昭和董袭身着重孝。两人伏拜在地。

    吴太夫人叹了口气:”仲谋年轻,本以为可以跟从伯符开创一片基业。谁知突逢巨变,他没有经验。如今北有曹cao,南有蛮夷,内有山越,西有刘表,江东是否可保?”

    董袭叩首回道:“江东有大山大川,长江天险可以凭固,讨逆将军贤明,百姓感恩德。讨虏将军承袭基业,我等上下齐心听令效力,张大人秉政掌管大事,我董袭等人做为爪牙,此乃地利人和,绝无可忧!”

    一席话说得张昭面含笑意,频频点头。

    吴太夫人问:”要不要召回公瑾以稳大局?”

    张昭思索片刻,摇摇头:”周公瑾驻守危卵之地,不能擅动。否则黄祖刘表会复夺江夏。”停了片刻,又缓缓说:”公瑾若奉诏回吴,只怕更添不稳之力”

    董袭拍拍胸脯道:”太夫人勿虑,吴郡现在有末将,有程公,还有太史慈,没人能闹得起风浪。”

    吴太夫人等二人离去,回到后殿。只见孙权正站在帷帐之后。怔怔地看着她。

    “权儿,你都听到了?”

    “母亲,谢谢你替我试探。”孙权背过手,默默地仰头而望。

    “你看。。。公瑾?”吴太夫人看着二儿子。

    “母亲,有探报说山越人已经蠢蠢欲动,多则十天,少则三五日,他们要袭击吴郡京口。江东士族的府兵也有异动。兄长临终只托付了张昭,张昭非武官,众将现在各自为政。”

    “权儿,你上官大嫂传了伯符遗言,是急召周瑜回吴。可你大嫂有顾虑,公瑾和伯符同为江东双璧,两人一左一右常常联手克敌。如今策儿突然撒手人寰,公瑾无人可抗衡,只怕他成为曹cao第二。”

    “母亲,你不是很了解公瑾兄么?”孙权问。

    “瑜儿文武全才,人若芝兰。对伯符忠诚无二。我视他为义子,可是关乎江东大业,关乎孙家的根本,关乎我儿的大事。。。我不能迈错一步,故而迟疑。”吴太夫人踌躇。

    “母亲,孩儿以为必须尽快召回周瑜”

    “哦?”吴太夫人看着这张只有十八岁年轻的脸,突然觉得二儿子已经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母亲,大嫂和张子布所顾虑的无非两点,一是公瑾兄会取代孙氏江山,二是他撤离巴丘,黄祖刘表等人复占江夏。以孩儿所见,第二点并不重要。江夏易攻难守,我们想取之随时可取。黄祖早晚也会授首。”孙权沉吟了一下,接着说:”至于第一点,有两种情况,其一,公瑾兄至诚至忠,则孩儿和孙氏江山无忧矣。其二,若周瑜心有别想,以他的能力,无论他回不回来,孩儿无力抗衡。但孩儿坚信公瑾兄不会背弃长兄之志。母亲可知,曹cao多次拉拢公瑾兄,他都未动摇。以孩儿现在的威望和实力,不召回公瑾兄,山越和士族子弟的反叛,我孙家也危险。”

    “权儿,你方才说曹cao多次拉拢周瑜,你如何知道?”

    “母亲,我请你见一个人。”孙权回头吩咐:”请乔夫人和步姑娘出来见太夫人。”

    帷幕启处,大乔全身上下洁白孝服,后面跟着一身素装的步练师。

    行礼已毕。

    大乔对步练师说:”阿练,把和我说的话当着太夫人和少主公再说一遍吧。别怕,太夫人心地仁厚,若知你情况一定会帮你。”

    步练师俯身跪地:”太夫人,曹丞相扣留我母亲为质,让我来江东策反周都督。兼探听东吴消息。民女并未替他做什么事,昨日收到曹丞相派人警告,要民女尽快劝说周瑜投降,否则我母亲危矣。”说着,步练师泪流满面。本来容颜极美,此刻哭泣更加梨花带雨,让人怜惜。

    孙权看了,恻隐之心顿起:”步姑娘,莫急,我定会替你做主。”

    “那你劝说周公瑾降曹了么?”太夫人急切地问

    “太夫人,曹丞相刻意训练了民女音律诗文书画,说来惭愧,周都督珠玉在前,对民女毫无想法。”

    “哦?珠玉在前?”

    “是小乔夫人,周都督曾经沧海,如何能看得上民女这普通清水。”

    “你不了解周瑜,就是没有小乔,他也不是个为美色折腰的人,曹cao把他看得和吕布一样,是打错了算盘。那曹cao还要你做什么?”

    “丞相令我想法接近先主公,离间先主公和都督,若不能色诱都督降曹,就想办法诬陷他,让吴侯猜忌迫害他,使他不降曹,则身。。死”

    “好歹毒的策略。幸好策儿和瑜儿都是美玉人品,不上曹阿瞒的当。那近日你又得到什么指令?”吴国太问。

    “曹。。。让我。。。想办法。。。嫁给。。。吴主。。。伺机。。。离间。。。”步练师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同时不安地瞥向孙权。

    孙权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却不说话。

    吴太夫人了解儿子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对他想要什么了然于胸,于是温言问道:“阿练,你意如何,如认为权儿尚可托付终身,你可愿意?不必今日急着回答,仔细想过之后,再来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