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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吓了一跳,纵马疾驰,顾不得回家,径直来到孙家的宅院。

    一进门,抓住下人劈头问道:“贵宅何以治丧?”

    “是。。。是。。。破虏。。将军。。。”下人结结巴巴。

    “破虏将军?他怎么啦?”周瑜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正在这时,孙夫人的侍女浑身素白,走出正堂,来到周瑜跟前:“小周公子,夫人请你去正堂,有要事相商。

    周瑜三步两步冲进了正堂,见正中挂着挽联,供桌上供着一个灵牌,“破虏将军乌程侯孙公讳坚”

    旁边坐着吴氏夫人一身重孝。下首男左女右依次跪着两个男孩子两个女孩子。最后面有一个乳娘抱着幺女也跪在最后。

    周瑜环顾一圈,并未看见孙策。他顾不得询问,径直上前对着灵牌跪倒在地,行孝子大礼拜祭。

    礼毕,周瑜膝行至吴氏夫人面前,再次行子侄之礼。

    吴氏双眼红肿,伸手抚摸着周瑜的头。良久,才缓缓道:“阿瑜, 你随我到内室来。”

    周瑜迟疑了片刻,跟着吴氏夫人来到她的内室。

    虽然已经处处挂白,但这件小小的雅室却仍仍处处流露出主人的心性高雅,墙上挂着桐琴,屋角处有棋枰。

    “阿瑜, 你和策儿总角之好,骨rou之分,阿娘此刻也没有旁的人可以商量,只好和你说说,求个主心骨。”吴夫人虽然语调悲戚,却字字清晰,显得十分镇静。 周瑜心里顿生敬意。

    “阿娘。。。”他叫了一声,不知如何继续。

    “瑜儿,破虏将军已经击破刘表黄祖部, 祖逆水而逃,将军追渡汉水, 遂围襄阳, 他一向身先士卒,马又比别人的快,于是单马行岘山, 为祖军士所射杀。。。”吴氏夫人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阿策脾气火爆,欲单骑前往破虏军中,他要率领将军旧部杀黄祖报仇。。。是被我拼死拦下。将军已经亡故。。。策儿才十七岁,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了,我不能让他前往虎狼之所。瑜儿你又不在,没法子,我只好差遣九岁的权儿跟随老家人前往刘表治所,讨要将军尸身。。。权儿虽年幼,却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他不会说过激言辞激怒刘表。。。想那刘表以仁慈扬名,必不敢伤害一孩童而坏他清誉。。。”吴夫人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伏在周瑜肩头痛哭失声。

    “阿策呢?他现在在哪里?”周瑜问。

    “策儿像发疯的狮子,我怕他闹出大乱子,把他锁在后院了。。。”吴氏夫人幽幽叹气。

    她话音未落,一个家人就慌慌张张跑来禀报:“夫人,大公子不知哪里来的一柄巨斧,正在抡起斧子砸门。。。我们。。。怕是拦不住他。”

    “阿娘莫急, 我去劝劝伯符。”周瑜站起身来,躬身施礼。

    吴氏急忙说:“瑜儿,拜托你了。。。”

    换了一身白色丧服的周瑜刚刚拉开后院的门,就被人抓住肩头一个背摔,他猝不及防,被撂倒在地。

    一个黑影夺门而出,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躺在地上的周瑜右脚猛起,勾住那人的膝胯,往回一带,那人站立不稳,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摔在地上的两人同时一跃而起,扭打在一起。

    周瑜身材高大,虽然还未到十七岁的生日,却长得比很多成年男子都高,加上从小习武,肌rou结实。很快就占了上风。

    他把对手压在身下,骑坐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定睛看去,对上的是一双漂亮的双眸,只是双眼布满了血丝,露出悲痛欲绝又怒火万丈的目光。

    孙策喷着酒气嘶哑着嗓子,挥拳朝着周瑜面门砸来:”黄祖,我食汝rou,寝汝皮,掘汝祖坟!“

    周瑜单手擒住孙策的手腕,像铁钳一样把他牢牢固定。也许是几顿饭没吃,孙策竟然无法挣脱周瑜强有力的控制。周瑜用左手拍拍他的脸:“孙伯符,孙策!你疯了吗?看看我是谁?”

    孙策瞪着大眼睛看着周瑜,好一阵,突然抱住周瑜的肩头放声大哭,嘴里含混不清:”阿瑜,我再也没有父亲了。。。“

    周瑜默然不语,紧紧搂住孙策,任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在自己肩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瑜发现孙策昏倒在自己怀里。他背起孙策,出了门,吩咐周峰套辆马车到庄园外舒水畔的青丘亭,再准备一些好消化的小食。

    孙策在马车上醒了过来,虽然不闹了,却一言不发。也不再流泪。

    周瑜扶着他进了青丘亭, 周峰已经布置好饭几。给两位公子各盛了一碗鱼片粥。

    ”阿策,报仇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吧。“ 周瑜替孙策夹了酱rou放进碗中。

    ”伯符,如今,你是孙家的顶梁柱了,是一家之主,做事要为阿娘他们考虑。。。“

    孙策仍然一言不发,许是饿极了,倒是风卷残云般把酱rou,炊饼和米粥吃了个精光。

    看他吃完,周瑜吩咐周峰牵来墨雨和浅雪。

    孙策周瑜飞身上马,纵马狂奔。。。直奔到黄昏时分,落日的金黄撒满舒水。。。

    周瑜和孙策跳下马,倚靠在一棵垂柳旁。

    ”伯符,你有何打算?“周瑜问。

    ”先把父亲灵柩送回曲阿安葬,再寻着程叔,韩叔他们,杀回江夏,灭了黄祖报仇。“ 孙策这时的脑子似乎清醒了很多。

    ”伯符,你不为父守孝么?“

    ”我没办法。为父亲服孝是人子之责,可袁术已经图谋解散父亲旧部,我若是等三年,一兵一卒都不会有,如何报仇?“ 孙策声音低沉。

    ”伯符,江东士族大家甚多,他们都是谨遵礼制之人。你若不为父守孝,只怕以后饱受诟病,难以与这些望族结盟。“ 周瑜轻声说。他心里也同意孙策所说。可心中既然有担忧,就必须向好友和盘托出。

    ”你说的也对,我家本来就没有根基,士族们本就颇为嫌弃。。。“孙策嚅嗫着。

    ”伯符何不趁着守孝期间,遍访江东名士贤才,也好为将来筑垒基石?那个徐州人张子布怎么样?“

    孙策点点头:”张公果然博学多才,只是有些胆小迂腐,言必称汉室基业,做个长史尚可,和他说话,全不似和公瑾这般畅快淋漓。。。“

    ”也不必只和张子布讨教,丹阳会稽名士甚多,伯符一定也知道不少。“

    ”是,有一个叫张竑张子纲的,还有一个叫吕范吕子衡的,听说都满腹才学,很有见识。。。准备择机拜访。“

    ”伯符为何不送破虏将军回富春老家,而是归葬曲阿呢?“ 周瑜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

    ”公瑾有所不知,这是我父亲早就定下的。因为祖父携全家从富春搬至曲阿隐居,我父亲伯父叔父都是从曲阿长大,出将入仕。我们视曲阿为故土。“

    孙策停顿了一会儿,忽然说:”其实,归葬曲阿也是祖父定下的家规。据父亲说,祖父早年种瓜为生,一日有三个路过的少年向他讨瓜吃,祖父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少年们辞别时,为祖父指点了一处地方,对他说,此处可作墓地,葬在那里后代当出天子。祖父依言前行数十步,回首时三人已化作白鹤飞去。故而祖父深信不疑,认为曲阿是大吉之所。“ 说道这里,孙策叹了口气:”如今父亲仙逝,伯父叔父们谁也没有父亲的才干,只怕这个故事永久是个传说而已。“

    周瑜突然道:”伯符,后代出天子,这未必不是在说你!“

    ”我?“ 孙策一怔,见周瑜双睛澄澈,十分认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伯符若有开拓清明之世的雄心,周瑜定当携剑相随。“

    孙策紧紧抱住周瑜的双肩,久久不放。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才回到舒城老宅。

    回来才知道,九岁的孙权不辱使命,果然接回了孙坚的遗体。

    因为已经过了头七,吴氏夫人和孙策商量隔一天,便离开舒城回曲阿。

    第二天深夜,周瑜读过书,已经更衣就寝,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声杜鹃的哀鸣。

    他急忙爬起来,穿好外袍,开门一看,对面花厅的房顶上蹲着孙策,正一声声学鸟叫,明显是叫他出来。

    周瑜纵身跃上屋檐,拉着孙策走过房脊,来到庄园的城墙上,两人坐在马道上,背靠着雉堞。

    一轮明月洒下银光,四周寂静得可以听见此起彼伏的鸟啼。

    他们谁也不说话。

    良久,孙策先开口:“公瑾, 明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周瑜没回答,只是默默掏出自己的随身佩玉,递给了孙策。

    借着月光,孙策念着玉上的字:“怀瑾握瑜”

    “阿瑜,这是你的随身佩玉, 送给我?”

    “阿策,见玉如见人,不管你以后在哪里,遇到什么难处,记着周瑜与你同在,只要你招唤一声,瑜必将纵马来见。”

    孙策默默地揣起周瑜的佩玉。接着说:”我回乡守孝,二十七个月中,努力练武,结交名士,待父丧期满,必将召唤旧部,西进荆州,为父报仇!“

    ”以伯符兄的壮志雄心,当纵横天下,为天下黎民开拓一片清明, 为父报仇只需顺势而为。兄长到曲阿之后,宜多多联络有识之士。。。吴郡会稽各有四大家族,其中不乏优秀俊才。。。 “

    ”唉, 公瑾不在身旁,那帮士族大家未必看得起我孙策。更何况我父已经离世。。。“

    ”伯符兄不必妄自菲薄,只尽力而为就好。“

    两人像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聊到东方发白,他们坐在墙头上,却并未注意到雉堞的灰影下,一个小小的身子隐藏其中。他仰着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眼睛里充满泪光。他多想和小周公子再去猎虎,和他下棋,还想请他教授音律。。。可现在,由于父亲的骤然离世,这些都成了泡影。他心里有些嫉妒大哥,这在舒城的最后一夜,大哥依然完全”霸占“了小周公子。

    分别的时刻很快来临。

    孙家谢绝了周家绝大部分的馈赠,只携带了必要的盘缠和粮秣,就在一片悲戚中上路了。

    周瑜代表庐江周氏一直送到舒水北岸。

    在孙策即将上船的时候,周瑜从周峰手里接过一个包袱。递给孙策。

    孙策马上回绝道:“公瑾,我们回乡守孝,任何珍宝文玩都用不上。孙策大仇一日未报,一日不能享用任何美好的什物。”

    “伯符,别的东西我也不劝你,只是这件东西你一定要收下。是我特意命人连夜赶制。。。勿负我心!”周瑜坚持。

    孙策接过包袱,沉甸甸的十分压手。

    他忍不住立刻打开,里面是一副重甲装备,镔铁兜鍪,乌金铠甲,内里还衬着鎏金银丝编织的锁子甲。这样一副铠甲的花费少说也够普通农户两三年的所有开销。甚至还有皮质的护手和护膝。

    “伯符,当今乱世未平,孝期一过,你必然会征战四方,愿这件黑光铠能为你略添一层平安。”周瑜说道:“周瑜遥祝兄长一切顺遂。”

    这是周瑜第一次称呼只大他一月的孙策兄长。

    孙策紧紧抱了周瑜肩头一把。抱着黑光铠甲,转身上船。渡河而去。

    孙策一家的离开,让本来朝气勃勃的周宅又恢复寂静和平淡。

    周瑜除了每天忙于庄园里的事物,照顾全家老小的吃喝,就是读书习武, 加上每三天一次的演武练兵。

    初平三年四月的最后一天,周瑜一大早就起床习武,然后在案前读书。

    忽然周峰急匆匆地在外面禀报"公子,有长安来的急信。"

    说着他人已经进来,把粘着封泥的竹简递给了周瑜。又加上一句:“是走连云栈道与褒斜道,经汉水送来的。。。”

    周瑜点点头,他知道走这条路送来的消息都是特别重要的急件。

    刚看了一眼,周瑜就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周峰奇怪道:“公子,是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凝神沉思的周瑜突然抬起头,双睛如火,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那笑容是那么的具有感染力。竟然一如刚刚回到舒城时那样。

    ”峰叔,吩咐厨下,准备酒宴,今日全庄上下,按过年的形制排宴!“ 周瑜的声音略略颤抖。

    ”公子!为什么?“ 周峰惊讶地张大了嘴,他暗想年轻的小公子是不是忘了庄子里的规矩,还是太馋了?

    ”董卓!董卓老贼死了!“ 周瑜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也说不出话,他脸上的笑容和明眸中的泪光互相映衬着。。。

    初平二年(191年)四月,被孙坚打得大败的董卓乘坐青盖金华的“竿摩车”入长安。入城时,他命御史中丞皇甫嵩跪迎加以羞辱。

    董卓在长安执政期间,毁坏五铢钱,铸造小钱。导致市场紊乱,物价飞涨 [35]  。董卓嚣张抓捕反对他或者他有所怀疑的之人,统统以死刑加没收全部财产的方式惩办,引发大量的冤案。董卓本不懂丝毫的治国之道,只用铁腕酷刑压制百官以巩固到手的权柄,刘协在他眼中不过一摆设。很快,朝中的能人贤臣非死即逃,各地刺史太守拥兵自立。大汉江山乱作一团乱麻。

    初平三年四月二十三日清晨,董卓乘车前往皇宫,当董卓车队行至北掖门外时,李肃等人持长戟冲出,刺向董卓,董卓朝服内穿铠甲,所以未伤及要害,而李肃刺伤董卓手臂,并将其刺下车来,董卓疾呼:“吕布何在?!”这时候早被司徒王允收买的吕布掏出准备好的诏书,喊道:“有诏讨贼臣!”直到此时,董卓才发现吕布背叛了自己,大骂吕布:“庸狗敢如是邪!”吕布则率众人上前将董卓当场斩杀。接着,皇甫嵩攻打郿坞,董卓全族男女尽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