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要说应付小孩子撒娇,哥哥确实很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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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不利。 谁能想到,就为了消灭一个九岁稚子,世界树竟然有跟深渊联手的一天?现任深渊之主与圣龙教廷里应外合,布下天罗地网。 就结果来看,既是两败俱伤,也能说是没什么伤亡。 无论是老魔王、还是老龙王,都奄奄一息地逃回了老巢。他们想诛杀的那个孩子,也只是受到了重创——伤势比他们还轻。 那孩子是条黑龙,战后恢复人形,化为银发少年。少年身着黑羽大氅,单手杵着十字长杖,虽单薄苍白,却也俊美无双。站直以后,理了理耳后的野蔷薇。花是他的meimei亲手摘下来,给他戴上的。沾上斑斑血迹,丢了那份本初的纯白。 一片暗影在少年身后无声无息地聚拢,从无到有,幻凝成明艳美貌的少女。跟前者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更矮也更幼。少女现身以后,伸出双臂,穿过男孩腋下环抱住他。男孩没有闪躲,任她凑上来,躲在他身后。这个姿势,既像是她将他视作了护身屏障;又像是变成了后盾,支撑着他的rou身,确保他不会在敌人面前崩溃。 孩子们牵上了小手,原本干净的那只手也染上了猩红。 小恶魔睥睨战场,对手全部匍匐在地。她的哥哥果然跟她想象得一样厉害。虽然与先前【神】的水平相较,明显有所退步;但相对的,他也没有【神】那么无情狠辣,【神】只要是活着的便一个也不放过。 她要哥哥留活口,他果真就留了。连这种程度的战斗都能随心收手,这是什么概念? “没曾想,有了墨老将军的前车之鉴,你们还是没学乖。这次总该看清楚形势了?”清脆而响亮的童音施加了魔力,回荡在深渊上位面第一层战场。牵着的手散发出辉光,正是其力量来源:“特意留二位长老一命,是要你们滚回去告诉我爹,今后别再来找自讨苦吃,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时代变了,可悲的龙族。当初我哥哥既能单挑诸圣子,以及百门旧贵族,现在也依然有这个本事。我们离开世界树,不是怕你们,而是不屑于跟你们计较。” 有去无回、全军覆没,历来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失踪了、被什么无名高手料理了、盟友倒戈了…… 她要他们屈辱地活着回去,就是为了确保所有人都知道真相:是她的哥哥凭一己之力,杀退了这次同盟军。从而叫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存在。 至于深渊旧主,是逃得快。孩子们没有去追。小恶魔对着旧日之主消失的方向叫嚷了两声。就算他没听见,想必也会有深渊生物代为传话。 “老东西,你的好日子到头了!看你这个君主还有几年可当。” 因为这只老恶魔,她这边损失惨重。她几乎什么都没有了。马车、人偶都被砸得稀巴烂。最过份的是,她的龙受了很重的伤。就凭这一点,她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就算没有这出事,她对老君主的项上人头,也很感兴趣。 “如今,我们不属于任何一段历史,任何一个世界。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我想创造新的历史。选择一个世界,主宰一切。”这是她分析了家里的资源后,做出的决策:“比如……深渊世界。” 既然统治光明世界的梦想泡汤了,那么黑暗世界这边,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虽然她自己没这个本事,但身为家主,或者说国王,她根本就不需要会打仗。放着恶龙这么好的工具人不用,才是暴殄天物。这种小事,对于神来说,应该微不足道。 如果家里一定要有一个喜欢搞事情的野心家,为什么不能是她?不想做深渊之主的恶魔,不是好恶魔。她天生就渴望得到权力,扬名立万。想跟以前一样做人上人,而非无名的流浪者。 “为什么?因为我想得到大量土地和奴隶。” “那会让你觉得开心?”她的哥哥疑惑不解。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玩坏了,从神子堕落成了魔怔的恶鬼,对俗世种种毫无留恋。 但他很听她的话。 她理所当然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当然了。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因为领土扩充开心的。”年纪小,胃口大。 “那么,如你所愿。” 于是原定的‘送mama回乡’计划,就变成了‘统治mama的故乡’。 这是鹅毛大雪的黑夜,积雪很快就淹没了尸体和血。白茫茫的雪地上,目之所及,除了雪便只有他们兄妹二人。 他们原地修整了很久。 为了替自己和龙取暖,小恶魔cao控死焰,焚烧半埋在雪下的尸体。围绕这簇焰火,就地扎营。露营设备很简单,只有一把黑伞。这伞是无回城的第二形态。据说,伞形态,是为了庇护小树幼苗而设的。 她和哥哥坐在伞下躲避风雪。哥哥一直闭着眼打坐调息,面无血色——同时也满脸血色。风声呼啸,大团雪花不断簌簌飘落。神剑插在雪地里,仿佛无言而可靠的守护神。剑柄上落了厚厚一层雪,被火光染成了橘红色。剑与火相互映衬,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远征。 很多年以后,她都还记得自己守着龙看雪的这个夜晚。寒风刺骨,只有哥哥送她的火、以及他的身躯是温暖的。为了避寒,她藏在黑伞的阴影下,依偎着这个男孩,百无聊赖地等着他醒过来。面前是熊熊燃烧的金焰,燃烧声噼里啪啦响个没完。 大约三日后,纸鬼白才睁开双眼。一醒来,就被小恶魔抱住了。 肩膀上掉了一团白雪下来,飒飒落地,他瞥了一眼,像是个小雪人,被她碰掉了。挨饿的小恶魔用脸胡蹭他的脖子,手脑并用,暴躁地挤开外衣,拽开衣领。 “怎么才醒,我快饿死了。”她一口咬在他的右颈上,被饥饿冲昏头脑,獠牙毫不客气地刺入皮肤,畅饮鲜血。 “小蝙蝠饿了,没有吃尸体?”纸鬼白浑然不觉疼痛,抚摸怀中人的发梢,安抚吸血小崽子:“慢点,小心呛着。” 小恶魔摇了摇头,吮吸的动作不停。这里基本都是恶魔的尸体。rou少骨头多,还又臭又硬的,难以下咽。主要是,还跟她是同类…… “尸体不合胃口啊。等到了下位面,安定下来以后,哥哥立刻派人给小黧找好吃的。我们住的地方会比这里温暖,四季如春,还有很多花……宝贝冷么?”少年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未来,指尖下移,落在女孩耳尖,触到一片冰凉。此处暴露在寒风中,被吹得通红。 为了替她取暖,男孩凑上前,张开嘴含住了这只耳朵。收住獠牙,用舌头细细舔舐耳廓。另一只冰耳朵,仍以手掌包裹。单手解开外套,将女孩搂近,以体温熨贴。 伞下,黏腻的吞咽声与舔舐声持续了很久。 为了欢迎新人,深渊之主特意设置了最高难度的通行障碍。更改世界法则,封锁世界,禁止生人通行。想下深渊,得一层层位面硬闯。每过一层,都得经过当地的领主许可。 ——此外,深渊上位面共有四十层,必须一次性走完。中途放弃,停顿超过半日,便会被传回初始地,功亏一篑。 龙举着伞,紧牵着她的手。她跟在后面踱步,视线被他的背影和风雪挡住,什么也看不清。雪地靴一次次陷入积雪里,踩着前方的脚印一步一步前进,陷入更深的深渊。 越往下,深渊之力就会强悍。所以她会越来越难受。哪怕是时刻龟缩于龙的防御罩里,亦于事无补。若不待在他身边,她只会更痛苦。离他越近越好。 风偶尔会吹落她的兜帽,哥哥会在第一时间回头帮她重新戴好,系上丝带,仿佛他后面也长着眼睛。而她也恰如其分地表现得像个不能自理的残废,什么都要靠他来做。哪怕是被刘海遮住了眼睛,也要靠他替她撩开。 因为走路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 不知走了多久,她抱胸蹲下身,冻成胡萝卜似的小脸藏在绒羽里,缩成一团,死活不肯再走。哥哥跟着蹲下身,戳了戳她的魔角。 “我们现在在深渊第十二层,这里依然属于上层位面。”他对着她的头角哈气,还用手摩擦:“振作点,在这里停下来的话,就很难再往前了。既然决定要向魔王报仇,怎么能半途而废……” 她低头盯着积雪,沉默不语。视线模糊,天与地化成一个旋转着的巨大白色幕布。天色极暗,却又只能看见一片白。 充满戏剧性的是,是她要求过来的。想征服这个世界的也是她。第一个退却的还是她。 不过她很有先见之明。出发之前,她就对哥哥说过,如果她坚持不下去了,不管她看起来有多难受,他都不需要管她。只要死不了,就不要听她的停下来。 现在她只剩下沉默了。真的很冷……耳朵里回荡着奇怪的噪音,雪大得仿佛要把她埋起来。极致的寒意渗入骨髓,冷得她分不清这些冰雪究竟是从外界入侵的,还是自发从体内散发出来的。 这辈子第一次吃苦,还是自找的。要论心理想法的话,大概是很想一死了之。 风雪声中,飘来两声清冷的‘张嘴’。但是她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嘴唇被冰凉的柔软撬开了。 周围巨大的风声似乎消失了一瞬。血腥味,以及微苦的草药味蔓延开来,充盈的魔力化入五脏六腑。 她又能够看清东西了。抬起头来时,撞见面前的男孩嘴角牵着流淌而下的殷红。 他抬起手准备擦拭,忽然一顿,视线回到她脸上。瞳孔泛着猩红,围绕她的扫描体检,一刻也没有停过。所以他其实比她更清楚她的极限在哪里。 “舔掉。”他看着她,重新低下头:“包括我嘴里的。” 说了不可以强吻她了。不过这个情况她好像也没办法怪罪他。她没力气说话了。 再后面的路就是哥哥背着她走了。黑伞由一只仅剩白骨的骷髅手代举。 她贴着哥哥的脖子,吸收着他的热量。意识渐迷,任碎发在脸颊上扫来扫去。昏迷前,还能听见哥哥在调侃她不中用。 “小黧连最简单的走路都不会,没有哥哥,你果然什么都做不好,是不是?累了,就向哥哥求助,这样才是好孩子。下次如果受不了了,就试着对哥哥说,‘小黧不行了,想要亲爱的哥哥帮忙’。只要能加上好听的前缀,想怎样都行喔。撒娇时,前缀是很重要的,绝对不能省去……” 小恶魔被这番离谱的疯话惊醒了,虽然清楚哥哥说话一向这个调调,但每次细听就会令人很火大。挣扎着还嘴:“…你……很有经验嘛。” “要说应付小孩子撒娇,哥哥确实很有经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