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雪屏住了呼吸，那个脚步声急匆匆的，雪甚至还可以听到一点喘息声，细细的，大抵是有些累了。 下一刻，一点光亮从外头渗了出来，大抵是雨过后出现的月光，雪眯了眯眼睛，骤然瞧见了连城瑾的面容。 他脸颊上沾了一点血渍，白色的衣服上大片喷溅的血迹，但还好能看出不是连城瑾自己的血，衣角似乎是被什么灼烧过了，留下了一点烧坏了的痕迹，即使看起来有些狼狈匆忙，但连城瑾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像是涌动着一条星河，泛着微光。 雪怔怔的盯着连城瑾的眼睛，胸腔里头的那颗心像是着魔了一般仓促而又慌乱的剧烈跳动着。 连城瑾，回来找他了。 “幸好，你还在这里。” 连城瑾用袖子抹了一下额角上的细汗，又是探查了一下雪肩膀上的伤口，然后伸手把雪扛了起来。 连城瑾从之前打包的行李里头摸出了止血的药和布条，潦草的帮雪把伤口包扎了一下。 他嘀嘀咕咕的说着话，眼睫毛一颤一颤的，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心疼，“现在也没办法给你精细处理一下伤口了，等我们找到大夫以后让大夫来处理。” 等把伤口包扎完了以后，连城瑾轻舒了一口气，看着雪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不住出言逗他，“以你的性格，我还以为你会偷偷逃到其他地方，没想到你还在这里等我。” 其实如果是之前的雪，也许真的会像连城瑾说的这样做，毕竟雪这种个性的人一向是警惕而又敏感的，对人抱有不信任的感情，处于这种危险的情况之下，他想必应当也是不信任自己的。 雪脸色苍白，他抿了抿唇，撩起眼皮看了连城瑾一眼，轻描淡写的开口说道，“你说了让我等你。” “你也说了要保护我。” 说到这里，雪的神色有几分复杂。 毕竟他还从来没有尝到过被人保护的滋味。 一直以来，他总是独来独往，并不与人产生什么联系，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依靠其他人，更没有想过会有什么人主动来保护他。 面前的连城瑾，前些日子还是个跟他找茬的小少爷，风流多情，娇气而又挑剔。 但是之前为了保护他，面不改色的把刀尖插入了杀手的心脏，。 雪心底涌起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很奇怪。 他没有想到连城瑾会做到这种地步。 方才甚至还为了自己独自去引开那群杀手，要知道先不说连城瑾的身手究竟如何，就以连城瑾这种身份，参与到这种事情上来，简直是自找麻烦。 自己，似乎对连城瑾很重要。 否则，他不会对自己付出这么多。 雪阖了阖眼睛，舌尖却像是尝到了一丝甜味。 他心底有一处贫瘠荒芜的地方，没有雨水、没有阳光，此时却是有一粒种子不经意的种下了，到了现在，已然是开出了一支花。 一支娇艳、柔软的花。 连城瑾听了雪的回答，忍不住笑眯眯的揉了一把雪的头发，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风流感也会冲淡些许，脸上的梨涡露出来，看起来倒是有些乖巧与可爱。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听话的一天。” 他说着半蹲到了雪的面前，对着他招了招手，“上来吧，我背着你走。” 雪有些犹豫。 原因无他，连城瑾的肩膀看起来太过于单薄瘦削了，他的腰也很细，宛如一株青葱的柳枝，似乎下一刻就会被他折断似的。 连城瑾回过头瞪他，眼尾轻轻挑着，看起来凶巴巴的，“快点。” “我可是可以保护你、与你并肩而行的人，刚才我不也是扛着你跑了一段路了吗，你担心什么，要不是担心压到你的伤口，我现在扛起你就跑。” 雪撑着身体趴到了连城瑾的肩膀上，看着连城瑾稳稳的把他背了起来，脚步轻快的朝前走了过去。 怎么力气这么大。 这个疑问在雪的心底一晃而过。 既然可以挣脱化功散恢复内力，那之前岂不是可以轻易挣脱那捆住他的麻绳了吗？ 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严格的看管住连城瑾，如果他想要逃走，应该有很多机会的。 而且，现在也是。 直接丢下他逃走，就可以回无垢山庄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找他呢。 这件事情在雪的脑袋里头翻来覆去的想着，雪看着连城瑾白皙的耳垂，眉头轻抬，心底算是有了个答案，但他依旧是不确定。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之前和现在明明有逃走的机会，怎么一直没走？“ 连城瑾回头看了雪一眼，眼尾狭长，泛着一抹薄红，他的眼底带着一点嗔怒，那双桃花眼看起来倒是格外的漂亮，“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吗，我喜欢你。” 连城瑾耳朵尖发红，心底也有些羞涩，但他努力保持着平静，以一种镇定而又自若的语气自顾自的说着，声音轻快柔软，“要是你没有听到心里去的话，我可以天天和你说，一直说到你记住了为止。” “我喜欢你。” “只喜欢你。” “全世界最喜欢你。” “你对于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 现在雨已经停了下来，天空明净，甚至还露出了一两颗零碎的星子。 树枝枝叶上的雨滴“滴滴答答”的往下滑了下去，滴入水坑之中发出了一声轻响。 雪一惊，心湖之中似乎也泛起了一点涟漪。 一池春水已然被搅乱了。 他伸出了手，挡住了连城瑾的唇，有些仓促以及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好、好了。” “我已经知道了。” 他还从未听过这么多的告白，一字一句，似乎都是真心，蘸满了真情。 听得雪的心尖发烫，却又像是浸泡入了一罐蜜糖之中，甜丝丝的。 不过，一想到之前在无名居，连城瑾那么风流多情，不知道和其他人说过了多少句这种话，这些话说不定也是从其他人那里说来的，他就有点气闷。 雪将头埋到了连城瑾的人肩头，憋了又憋，实在是忍不住，闷闷不乐了起来。 连城瑾却是没有察觉到雪的情绪变化，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忍不住问道，“雪，我们该去什么地方？他们那群人已经被我解决了，不如你跟我回无垢山庄吧？” 他对后头那个提议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他估摸着雪不会同意。 以雪的性格大抵是不想把事情牵连到无垢山庄的，不然之前也不会一直让他走。 “去这个地方吧，那里我有个熟人，刚巧他是做大夫的，或许可以帮到我们。” 雪果然摇了摇头，拒绝了以后报了另外一个地址。 连城瑾有些好奇，“你有认识的熟人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 雪阖了阖眼睛，精力有些不济，他抿了抿唇，有些缓慢的解释道，“其实也只是认识而已，做过几回交易，关系说不上很好。” “不过我有他的把柄，所以他不会出卖我。” 连城瑾轻咳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你有个值得信任的人呢。” 雪脸颊贴着连城瑾的肩膀，隔着一层略薄的衣物，连城瑾的温度透过这衣衫传了过来。 温热的、暖和的。 他有些惬意的开口，不急不缓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温度，“的确是有。” 连城瑾还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的转头，甚至还有些气鼓鼓的，像是一条肥嘟嘟的河豚，“我怎么也没有听你说过？” 他真是太不了解雪了。 他所了解到的雪，更多的都是从相处的只言片语里头了解的，但这毫无疑问是片面的、单薄的，有关于雪的更多的东西他依旧是不了解的。 这令连城瑾还有些泄气。 雪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连城瑾的肩膀，难得的笑了一声，他的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不就在这里吗？” 连城瑾脸上张牙舞爪的表情顿了一下。 顿时，他就闷不吭声了。 整个人像是只害羞的小蜗牛慢吞吞的把触角给缩回到了壳里面。 雪提供的地址离这里并不远，连城瑾运起内力施展轻功，没一会就到了雪说的地方。 那是一间小茅屋，透过窗户一看一片漆黑，估计人已经睡了。 连城瑾大着胆子去敲了几下门，没过多久里头就传来了衣物的摩擦声。 那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来开门，瞧见雪以后他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头，眉眼间有几分戏谑，“雪，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狼狈的模样了？” 雪眉头轻抽，不耐烦的说道，“月，闭嘴。” 连城瑾看过去，那人眉目清俊儒雅，气质温和，哪怕现在是刚刚被叫醒的状态和装束都遮盖不住出尘的气质，不像是大夫更像是隐居的仙人。 听到雪的话，不太高兴的说道： “我早就不叫月了，请叫我，公子景。”